看漫画 首页 syosetu kakuyomu 搞笑吐槽 seednovel Web轻小说 syosetu 日本轻小说 15 排行 免费
搜索
今日热搜
消息
历史

你暂时还没有看过的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历史
收藏

同步收藏的小说,实时追更

你暂时还没有收藏过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收藏

金币

0

月票

0

第十八卷 紫暗王座 下 第二章 两位太子

作者:雪乃纱衣 字数:44532 更新:2024-02-23 01:40:40

<p>「没想到羽羽大人竟会在此时过世……」</p>

<p>数日后——邵可来到依然被软禁于后宫的百合房里,绕着圈子踱步。</p>

<p>绛攸和百合也在房里,脸上都挂着肃穆的表情。</p>

<p>「邵可大人……听说针对杀害羽羽大人的那位仙洞官的公开审问,将于今天举行。」</p>

<p>「是啊。你的行动还受到限制,我又已经辞官没有办法去看,只好委托苏芳君去了。只能在这枯等真是难受。但话说回来,为什么会举行公开审问呢……」</p>

<p>看见绛攸的神色,邵可停下了脚步。打从静兰失踪,绛攸就一直是这副难看的表情。</p>

<p>「绛攸大人,静兰的事请别在意了。毕竟,或许连我都阻止不了他。」</p>

<p>听见静兰失踪时,就连邵可都不免咂嘴暗忖不妙。都怪自己把心思全放在刘辉身上。原本静兰就是个容易钻牛角尖,而且又沉不住气的孩子。</p>

<p>(一定是对朝廷现在的状况难以忍受,才让他理智断线了吧……)</p>

<p>做弟弟的刘辉还在忍耐,做兄长的静兰倒是先失去理智了啊——</p>

<p>展开紧急调查之后,得知他正式加入了前往红州镇压蝗灾的军旅,总算才暂时放下心来。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不过以静兰的坏脾气,这一趟铁定是落得被旺季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下场。刚好让他趁此机会冷静一下脑袋也好。也不知道为什么,旺季似乎特别容易被像静兰这种性情别扭的年轻人缠上。</p>

<p>「不是的。现在我……我必须保护邵可大人和百合妈妈以及陛下才行。」</p>

<p>「……你说什么?」</p>

<p>「楸瑛又不在,静兰也失踪了,剩下的男人就只有我了,不是吗!那两个没用的家伙到底在搞什么!请、请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挺身保护您们的!」</p>

<p>……邵可瞄了身旁的百合一眼,正好对上因尴尬而游移的百合眼神。</p>

<p>曾是黎深贴身护卫「让叶」的她,过去的工作之一,正是保护黎深。大姑婆玉环早就让她习得高超的护身术。包括黎深在内,过肩摔一两个大男人,这对百合来说根本不是问题。</p>

<p>绛攸似乎打从相遇之初,就认定了百合是一位「体弱多病的女子」,直到现在都不曾怀疑。老实说,所有人(包括女人)之中,最文弱无力的恐怕是绛攸自己。事实上,邵可现在之所以会来到后宫,就是为了怕有什么万一时,自己能够保护包括绛攸在内的众人。不过这种话可不能告诉绛攸。</p>

<p>此时,只见邵可和百合忽然抬起头,几乎同时传来一阵脚步声,来的是首席女官十三姬。</p>

<p>「——邵可大人。这是红家送来的飞鹰传书。」</p>

<p>「送到了啊。谢谢你。」</p>

<p>邵可马上打开那封书简。红家的情报传递依赖分布于全国各地的优秀鹰匠,所以传信手法堪称全国最迅速。红州府的驿使传递讯息的速度,当然也比旺季回贵阳的速度快多了。一旁的百合露出紧张的表情低声询问:</p>

<p>「红风和蝗害的情形如何?」</p>

<p>「……红风比往年早了三天吹起,然而蝗灾也已正式宣布几乎完全镇压了。」</p>

<p>「发布镇压宣言了吗?怎么办到的?不可能有镇压方法啊——」</p>

<p>「……缥家采取了行动。而且不是一间、两间庙社而已,是全国社寺总动员,全面协助朝廷,投入镇压蝗灾与救济灾民的行动。」</p>

<p>闻言,绛攸眼神倏然一暗。他被「全面协助朝廷」这句话吸引了注意。</p>

<p>「这意思是……朝廷之中,有谁劝说了缥家采取行动吗?」</p>

<p>「应该是吧。我想不是悠舜大人,就是旺季大人,暗中派出使者和缥瑠花交涉的结果。因为只有一半机率说得动缥家,所以才在一开始先隐瞒不表吧……」</p>

<p>「……那么,这一切不就都……成了旺季大人的功劳吗?」</p>

<p>一切的一切。当然救灾是人命关天的事,绝对不该扯入政治斗争。可是——</p>

<p>如此一来,整件事就间接证明刘辉已没有继续当一个国王的必要了。</p>

<p>「……不过还是有一个好消息。我想,使瑠花采取行动的人之中,应该可以算上我家丫头一份。这里提到她从缥家回到红州,和旺季大人及缥家的人一起四处奔走。也是啦,怎么想,她都不可能不插手这件事。所以,若论功劳,双方勉强可说各占一半吧。」</p>

<p>十三姬激动地抢过书简,百合和绛攸也飞快的靠过来。</p>

<p>「秀丽回来了吗?太好了,这么说来,哥哥的表现也不错罗!一定大大活跃了一番,真有面子!不但夺回秀丽,在珠翠小姐面前大展身手,还一起回来了!我家那笨蛋哥哥,是不是在红州立下超级大功了呢……咦?奇怪……」</p>

<p>绛攸和十三姬都沉默了。邵可眼神尴尬的飘走,伸手抚摸着后颈。</p>

<p>「……有关楸瑛的事……信里完全没提到。连一个字都没有。只有写到秀丽和燕青在一起而已。」</p>

<p>「怎么会这样啊,哥哥到底在搞什么鬼!这种时候不大显身手一番更待何时!」</p>

<p>「就是说嘛!那家伙从出去到现在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p>

<p>就在十三姬与绛攸忿忿不平、对楸瑛破口大骂时,百合将书信从头到尾看完了。</p>

<p>「……嗯哼……也没提到笨蛋黎深的事呢,大哥。」</p>

<p>虽然黎深正在垫居,但连一行都没提及他,反而令百合与邵可感觉必有内情。暂时掌管家务的三弟媳冰雪聪明,总是能适时弥补老实的玖琅在行事上的缺漏。既然信里没提到黎深,就表示或许发生了些什么。</p>

<p>「蝗灾的镇压……照这样看来,旺季将军很快就会回到王都了吧……大哥。」</p>

<p>「……没错。偏偏在这个时间点上,羽羽大人却遭人杀害。而且接下来还要举行公开审问。至少该阻止公开审问才对,为什么悠舜大人不阻止呢?」</p>

<p>听见悠舜的名字,绛攸觉得心脏像被冰冷的手指揪住似的。心头冰冷的感觉,使得深藏在怀里,尚未打开的那个紫色小布包又更为沉重了。</p>

<p>拜托了,千万不要再发生什么事。绛攸紧咬着唇,刻意忽视怀中布包的重量。</p>

<p>●  ●  ●</p>

<p>重臣几乎都齐聚于政事堂了。国王和郑悠舜也在场,但负责主持的是刑部的来俊臣。御史台的葵皇毅冷冷望向那被五花大绑的仙洞官。</p>

<p>「……证据和证词都非常充分,足以证明这个男人就是杀害羽羽大人的凶手——」</p>

<p>国王左边是悠舜,右边则站着璃樱。第一个发现羽羽已撒手人寰的正是璃樱。明知羽羽已经没有呼吸了,璃樱却仍发狂似的对他展开急救。而拉开璃樱的人,就是刘辉。璃樱一脸苍白,从羽羽死去那天起就是这样,但他依然坚持参加御史台的每一次侦讯调查。不管谁劝阻他,璃樱都充耳不闻。</p>

<p>刘辉面前,被捕的仙洞官双膝跪地。身后有两名武官持着长枪抵着他,摆在身前的双手也被扣上木枷。</p>

<p>「只是关于动机,凶手直到今天依然坚持缄默。」</p>

<p>在场所有重臣的视线都朝那仙洞官射去。羽羽在朝廷里是仅次于悠舜与旺季的大官,是先王戬华时代的老臣,在朝廷里劳苦功高。光凭这一点,杀害他的凶手就足以判定唯一死罪,甚至不须理由,现在马上就可当庭判以死刑。光是刑部尚书的来俊臣便已有此权限。</p>

<p>然而不愿意这么做的人,却是璃樱与国王。璃樱暂且另当别论,来俊臣实在不明白,国王为何执意举行公开审判。仙洞官的杀人理由连傻瓜都知道,像这样公开了,反而有可能令事态恶化,国王竟不去防止那件事发生,使得来俊臣首次对他产生了奇妙的看法。</p>

<p>「——快说!为何杀害羽羽。」</p>

<p>璃樱从右侧阶梯往下走了几步。虽</p><p>然在武官的阻挡下没能靠近凶手,但还是挣脱了拉住他的手臂。杀人的年轻仙洞官,璃樱并不陌生。璃樱与这一名仙洞官是从春天才开始共事,但记得没错的话,他已经跟在羽羽身边好几年了。</p>

<p>「为何杀了他!你不是仙洞官吗?」</p>

<p>总是面无表情的璃樱,在那近乎冰冷的冷静眼神中,正燃烧着熊熊怒火。虽说年纪不过是个孩子,但那足以裂帛的大吼之中,充满了足以撼动空气的愤怒。</p>

<p>如人偶般动也不动的犯人,直到此时,才缓缓抬起头来。</p>

<p>「……就因为我是仙洞官,所以才必须这么做。璃樱大人,我只是尽了自己的职责。」</p>

<p>那如沼泽般不见底的眼光,由下往上窥视着璃樱。异样的眼神令人恐惧,若不是璃樱正在气头上,恐怕也会被吓得倒退几步。总觉得,那双眼睛似曾相识……对了,是黑色的飞蝗。一如那令人厌恶、空泛不实,如漆黑洞穴般的虫眼。单凭自己的想法行动,如无底沼泽一般。</p>

<p>「羽羽大人太不像话了。虽说他年纪大了,但打从一开始,他就没资格当仙洞令尹。他不应该继续活下去。天上出现了红色扫帚星,就代表了应该『除旧布新』。我很明白星象的意义,没错,那指的就是羽羽大人。所以我才下手。本以为他很快就会死了,没想到却一直苟活,这么一来,只好靠我除掉他。这就是我的职责,我没做错。」</p>

<p>葵皇毅与来俊臣很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默默给彼此一个暗号。对于历经许多审判的两人而言,这种类型的犯人并不罕见。只是话虽如此,要是在对应上出了什么差错,倒也是不妙。</p>

<p>来俊臣想代替璃樱审问犯人,却一直找不到插手的时机。仙洞官只对璃樱说的话有反应,璃樱也不可能就此退让。再加上璃樱毕竟贵为仙洞令君,在现场所有大官中,官位仅次于悠舜,这一点也相当棘手。</p>

<p>差点被那双阴险虫眼吞没的璃樱,慢慢的又重燃了怒火。</p>

<p>「你说……羽羽不像话?你说他该死?你再说一次!」</p>

<p>「我有说错吗?他一直做出错误判断,不管我们如何进书,羽羽大人完全听不进去。只知道跟在那昏君身边,把所有重要的事情都延后处理,最后就成了现在这样子!看看这三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这国王先是躲在后宫,无视各省政事。接着是录用女人为官,随心所欲的决定人事升迁。还有,不打算留下子嗣也是一条罪过。另外,在红家拒绝上朝时的经济封锁,兵部侍郎离奇死亡事件,茶州的传染病,蓝州的水灾,碧州的地震,以及红州的蝗灾。这些事都让别人去替他擦屁股,完全是个无能昏君。他的过错,却要全国人民一起承担。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只要那昏君坐在那张龙椅一天,国家的一切都只会继续恶化。然而羽羽大人却到最后都包庇这样的国王,身为仙洞令尹的他也一样无能。」</p>

<p>场面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仙洞官继续说着。</p>

<p>「我们仙洞省对与王位相关的政事是有责任的。红色妖星是凶兆,代表王位的交替更迭。各州的天灾就是最好的预兆,而将预兆传达出去也是仙洞宫的职责。像羽羽大人那样掩盖事实,根本就是错的!那昏君只要一有麻烦事就马上默不作声,而尚书令就只会在一旁点头。一切都因为他坐在王位上,国家才会变成今天这样!」</p>

<p>悠舜举起羽扇,正打算拍扇定刑,却被刘辉阻止。悠舜和其他注意到刘辉动作的大官都瞠目结舌。刘辉坐在王位上,静静地俯视众人。</p>

<p>这三年来,没有人敢正面对刘辉说的话,现在直接传进他耳中了。</p>

<p>「既然羽羽大人不愿谏言,那就由我来。即使为此必须杀掉羽羽大人也无所谓,因为那就是仙洞官的义务。不是吗?璃樱大人。在事态继续恶化下去之前,过错总需要有人来矫正。你说,我哪里做错了?还是你真的认为,紫刘辉比谁都适合坐在龙椅上吗?你可是旺季大人的唯一传人,苍家的璃樱太子呀。」</p>

<p>——响起一阵交头接耳的私语。璃樱猛吞一口气,睁大了眼睛。</p>

<p>仙洞官眼神发着光,交替看着刘辉跟璃樱。</p>

<p>「璃樱大人,您是继承了苍家与缥家,比谁都具有纯正浓厚血统的王室传人。和那妓女所生的国王比起来,您的出身更正统更高贵。旺季大人原本的姓氏为苍,重视血缘的仙洞宫,应该选择的是旺季大人和您才对!羽羽大人太老了,老得眼睛都花了。我们有义务导正王室血统,让更高贵的血缘与更正统的人来当国王,取代异端戬华的儿子!」</p>

<p>那些对戬华王誓言忠诚的老臣听了,莫不起身咆哮。</p>

<p>「先王是异端?不准你这下等人污蔑了戬华王的名字!」</p>

<p>「葵皇毅,现在马上封住这家伙的嘴!快将他斩首!」</p>

<p>杨修默默将眼镜推回原位。这些话早该从谁的口中说出,只不过刚好是在今天的这个场合而已。各自接受这番话,并决定该怎么做的时候到了。透过眼镜,看见景侍郎与悠舜仰头望天,工部管尚书则正在叹气。然而其他大官却都像戴上了黄尚书的面具似的面无表情。看来仙洞宫说的那些话,都是这些人心里所想的。</p>

<p>国王还未下达处刑的命令。悠舜少见的犹豫了。是否该擅自拍下羽扇定案——正当他还在犹豫时,仙洞官突然拖着枷锁,挥开武官的长枪,朝璃樱逼近。</p>

<p>「旺季大人是您的亲生外祖父啊。您一定会站在外祖父那边,而不是与这个国王为伍吧?现在正是时候,该将荣耀归还给您们的高贵姓氏了,和王位一起。」</p>

<p>璃樱退了一步,脚底一个踉跄。他张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说不出任何话。背后感觉得到国王的视线,全身都冒出冷汗,无法回头面对龙椅上的国王。</p>

<p>发现仙洞官那异常激动的模样,或许并不只是出自对刘辉的反感,背后更交杂了许多错综复杂的因素。朝廷之中酝酿的洵涌暗潮与不安恐惧,全都借由眼前的仙洞官之口,成为一道浊流一股作气的宣泄出来。在这之中,甚至连那些不关刘辉的事,也都被归咎到他头上。不应该是这样的。然而他们已经认定只要没有国王,一切就会好转,并为此将所有东西都牵扯进去。他们真的相信只要这么做,眼前的不安就会消失。</p>

<p>「您身上继承着缥家的血,不能小看仙洞省。古来有云,能镇压蝗害者,才是受八仙深厚庇佑的真正王者。想想成就了这次功绩的人是谁吧,不是紫刘辉,是旺季大人。这就说明了一切——仙洞省在此提出要求,请遵循红星之兆,即刻进行王位的更迭吧!」</p>

<p>仙洞官本来就掌握着判别王座真伪,即位与否的权利。他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政事堂。</p>

<p>悠舜猛然睁眼,就要拍下羽扇。</p>

<p>然而,璃樱却比悠舜早了一步,伸手蒙住仙洞官的口,封住他高亢的声音。力道之猛,甚至让仙洞官的下颚骨发出难听的喀喀声。</p>

<p>「——住口。仙洞省令君是我,不是你。」</p>

<p>璃樱说这句话时的口吻沉静,但却足以令政事堂中的每个人都听见。</p>

<p>近距离冷冷睥睨着年轻仙洞官那双昆虫般的黑洞双眼,璃樱刚才冒出的一身冷汗已完全退去。仙洞省这三个字,使他从愤怒中醒来。身为仙洞令君,至今他仍有许多无法决定的事,然而只有这一点他是肯定的。</p>

<p>「举凡朝廷百官,连官位最低的厩官都有谏言权,即使是带罪之身也一样。这份权利不管是谁都无法剥夺,也绝对不能妨碍,无论谏言内容是什么。但是,你仍然没有任何杀害羽羽的理由。连一个都没有。」</p>

<p>葵皇毅与凌晏树以及孙陵王,都因璃樱起身说这番话时,身上所散发宁静的霸气而感到惊讶。璃樱是旺飞燕的儿子,也就是旺季的外孙,这件事他们早已知情。然而至今从未觉得璃樱与</p><p>旺季有任何相似之处。真要说的话,璃樱给人的印象还是「缥家的人」。</p>

<p>然而如今,他的声音听起来令人产生旺季就站在那里的错觉。</p>

<p>「你说了许多看似有道理的话。然而你为什么不在杀害羽羽之前,挺身而出,到陛下面前提出那些谏言?今天,陛下直到最后都没有阻止你发言,就算你是杀害羽羽的罪人也一样。即使你不杀害羽羽,陛下也一定会和现在一样坐在王位上,不逃不躲的听你说什么。而你,为什么不这么做?」</p>

<p>仙洞官的眼中,开始蒙上一层阴暗的犹豫与畏惧的神色。</p>

<p>「难道你认为因为有那些想说的话,就能构成杀人的理由?你想说的话,会比一条人命还重要?你连正面诉求的觉悟都没有,还是你以为只要杀了羽羽,人们就会因畏惧而听你的话了?你只不过是将自己看不顺眼的事统统归咎给陛下和羽羽罢了。你只不过是擅自认定只要排除了他们就能使一切顺利,然后就动手执行了。再说,你为什么不对身为仙洞令君的我下手,反而狙杀了我的副官羽羽?我当时明明也在场。」</p>

<p>「那是因为,您是苍家的——」</p>

<p>「所以你是以血缘来选择杀人的对象?嘴上冠冕堂皇说着缥家或是仙洞省,要知道所谓的谏言,不是那种经过算计,别有居心的话。那种东西不是谏言,而是谗言。」</p>

<p>从仙洞官昆虫般的双眼露出扭曲的眼神,闪现着异样的光芒。</p>

<p>「杀害了羽羽,却还企图合理化自己的行为,我绝对无法原谅这样的人。就像你有你的想法,羽羽也有羽羽的考量。仙洞省必须处于中立的立场,决对不可出言左右国王。你可以有自己的信念和意见,有什么不满也可以提出来,然而最后的判断还是必须交给陛下自己决定。必须为政事负起责任的,是陛下以及朝廷里每日为百姓努力的百官们,而不是仙洞省。即使是看见相同星象的两个人,最后也可能走上不同的道路,因为决定最后道路靠得是人的意志。不可自以为是,决定这个国家前途的,不是星象,也不是仙洞省——更不是你那肮脏的谗言!」</p>

<p>刹那,传来木头裂开的细微声响。</p>

<p>璃樱的手先是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拨开,接着腹部受到一阵猛烈冲击,痛得眼前一片雪白。整个人就这么不明就里的被震飞了出去。</p>

<p>像颗球似的,璃樱在地上翻滚碰撞了好几下。刘辉慌忙奔下王座,抱住滚到王座前短梯下的璃樱身子。</p>

<p>只见仙洞官手中的木枷已被他一分为二,押着他的两名武官也被踢飞到政事堂后方。而两名武官手中的长枪则被折断抛在地上。</p>

<p>刘辉睁大了眼。虽然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氛,但怎么看,那纤瘦体弱的仙洞官,都不该是个能徒手劈开木枷并折断长枪的人。</p>

<p>怀中的璃樱痛得呕吐。一看到刘辉,表情都扭曲了起来。似乎想说些什么,一张口又是一阵干呕。刘辉小心的不去摇晃璃樱的身体,帮他将头和身体摆在比较舒服的位置。确认过呕吐物没有带血后,才暂且放下一颗心,幸好没有伤到内脏。刘辉注意到当时璃樱自己反射性的向后一跳,或许因此减缓了冲击的力道。</p>

<p>「白大将军!孤没事,快去保护悠舜!别让他靠近!」</p>

<p>白雷炎正朝刘辉飞奔,在刘辉御令之下,猛然停住脚步。</p>

<p>「璃樱,听得见吗?」</p>

<p>这几天除了水以外,几乎没吃什么食物的璃樱,呕出来的只有胃液。</p>

<p>「……小心……那家伙……吃了药……和暗杀傀儡一样……能增强身体机能……拿好剑……」</p>

<p>刘辉正想伸手取剑,不料却扑了个空。一顿之后,脸色发青。</p>

<p>「……糟、糟了。『千将』和『莫邪』不在身边之后……孤就一直没配剑。」</p>

<p>「…………什么?!」</p>

<p>璃樱又是急得涨红了脸,又是惊得脸色发白。虽然无法发出声音,从他的表情也知道,他在心里已经把所有骂人的话都对着刘辉骂过一轮了。</p>

<p>抢在飞身赶上的武官之前,仙洞官提早一步跳到刘辉与璃樱面前。令人难以置信的身体机能。半途中,仙洞官将折成两半的长枪从地上捡起,硬塞给刘辉。</p>

<p>异样扭曲的表情,仙洞官发出狂乱的声音嗤笑着。</p>

<p>「璃樱大人,您很聪明,说的话也正确,正确的令人想吐。聪明是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您刚才也不敢说我的话完全是错的。当我问你旺季大人和这个昏君谁适合当国王时,你无法回答。红色妖星的凶兆显示的是王位更迭,这并非谎言。而你也不能否认旺季大人的确比昏君拥有更浓厚纯正,更应该继承王位的苍家血统,而你则是继承旺季大人血脉的太子。你更没说旺季大人不该坐上王位——从来没说过。」</p>

<p>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听见他说的话。</p>

<p>璃樱像被人重重敲击了脑袋似的猛烈颤抖。抱着他的刘辉双手不曾放松,璃樱有如恶寒的颤抖也都传递到他身上了。璃樱无法反驳任何一句话,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p>

<p>「若说由人的意志来决定,那么我的意志是否也该算在其中?我认为这个国王无德无能,也不受天星庇佑。所以我不承认他,要除掉他,这有什么错?这个王身上没有王星!我是正确的!」</p>

<p>一股惊人的力量挥动着长枪,目标是刘辉。刘辉抱着璃樱,打横纵身一跳。</p>

<p>然而长枪没能挥到底,举着长枪的手臂,就那么摔落在地。「咦?」仙洞官不解的歪着头。一秒后,看见自己滚落在地的手臂。</p>

<p>接着,剑穿刺过他的心脏,出现在胸前的剑尖马上又被抽了回去。仙洞官虽然从背后被刺了一剑,但致命一击则落在他的颈动脉。毫不留情的,就像屠杀的是野兽而不是人。鲜血喷出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p>

<p>刘辉和璃樱茫然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为了击退杀手,刘辉也曾杀过人,但眼前的行为对他来说却是陌生的。毫不拖泥带水,云淡风轻的杀人方式。两人身上连一滴血都没沾到,简直就像杀人时,把血的喷溅程度都计算进去了。</p>

<p>耳边传来剑收入鞘中的声音。熟练的脚步采过血洼,发出轻微的水滴声。</p>

<p>刘辉抬头望向「那两人」。</p>

<p>两人出手时悄然无声,就连刘辉都没发现。一晃眼,电光石火之间就结束了一切。</p>

<p>「宋将军……孙陵王……?」</p>

<p>「……御前拔刀,冒犯陛下了。请原谅。」</p>

<p>孙陵王笑了笑,将剑放在地上。宋太傅从先王时代开始,不管到朝廷何处都被允许配剑,但六部尚书孙陵王是不能在政事堂上带剑的。仔细一看,那把剑毫无特殊之处,是公家配给一般武官的便宜货,看来是他临时从附近武官身上取得的。</p>

<p>宋太传一挥动手上的剑,血滴便如雨落。他瞪视了孙陵王一眼,那个过去曾同时与自己及戬华王和司马龙三人对战的年轻人。</p>

<p>「……你功力不减当年啊,孙陵王。保护了陛下,我向你致谢。」</p>

<p>「没什么。」</p>

<p>宋太傅又瞪了刘辉一眼。凶恶的表情令刘辉吞了一口气。然而宋太傅踏着大步走上前来,然后却是屈膝一跪。在刘辉面前深深低下头,打从心底说出这么一句话:</p>

<p>「……您没事,真是太好了。」</p>

<p>那声音里不带任何一丝怒气,使得刘辉心头一热。用点头代替了致歉。</p>

<p>耳边听见悠舜摆脱白雷炎的声音,伴随着拐杖的声音靠近。</p>

<p>一边抱着璃樱,刘辉抬头望着政事堂精美雕琢的天花板,深吸一口气。</p>

<p>视野一角,仿佛望见霄太师冷冷的表情。脑中响起那个寒冷夜里他说的话。</p>

<p>『你只是一颗方便的棋子罢了。』</p>

<p>从赶上前来的文武官员之中,感</p><p>受到凝视着刘辉与璃樱的目光——包括六部的首长副官、葵皇毅、凌晏树,还有其他高官——那是在场所有官员们的眼光。</p>

<p>仙洞官尸体流出的血,渐渐变成红褐色的血洼扩散,渗入地里,不会消失了。和他口中呐喊的那些话语一样。刘辉觉得那声音仿佛还在政事堂里回荡、冲撞,但绝对不会消失。像一颗水珠破碎了,沾染在百官身上。</p>

<p>「陛下。」</p>

<p>悠舜的声音很冷静。听起来似乎有些生气。本来悠舜建议不该公开审问,刘辉却没有采纳。没有下令处刑的也是刘辉自己。</p>

<p>这一切都是刘辉自作自受。</p>

<p>「悠舜,孤有话跟你说。」</p>

<p>刘辉直视悠舜的眼睛,发现从那双眼眸里依然读不出情感。每次望向那双眼,刘辉总是感到迷惘。深不可测的双眼,就像他那谜样的微笑,令刘辉感到不知所措。不过现在不一样了。</p>

<p>刘辉微笑着,即使因为弄不清悠舜内心想法而悲伤,也不再迷惘了。这是因为就算读不出悠舜的心意,刘辉自己的心意已经确定了。</p>

<p>「是很重要的话。很重要。」</p>

<p>刘辉伸出手,握住悠舜的。他的指尖冷得像冰。</p>

<p>「等把璃樱交给陶御医之后孤就过去,请你在尚书令室等。」</p>

<p>悠舜颤动睫毛眨了眨眼。从相握的手中传来悠舜的体温,但他本人似乎不喜欢这样,很快的将手抽离,而刘辉也不去追。</p>

<p>「……明白了,我的陛下。」</p>

<p>刘辉的脸稍稍扭曲了一下。从悠舜沉静的声音和表情,果然还是完全无法读取他内心的想法。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早已预测到刘辉会这么说。很想说些什么,但无论说什么听来都像是借口,所以什么都说不出口。就像追不回他离去的指尖,刘辉还是没能掌握悠舜任何一个地方。</p>

<p>「白大将军,为防万一,还劳烦您护卫悠舜,送他安全回到尚书令室。」</p>

<p>刘辉抱起璃樱正想带他离开时,璃樱却伸出手表示抗拒。</p>

<p>「……我,我……」</p>

<p>璃樱脸色苍白,推向刘辉的手也软弱无力,脑袋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很清楚自己全身的颤抖,并不是因为受到攻击的缘故。</p>

<p>『你无法回答,连一句话都没说。』</p>

<p>仙洞官的话语在脑中反刍,始终没有消失。</p>

<p>刘辉伸出右手,盖住璃樱那露出混乱、甚至是胆怯的双眼。</p>

<p>「……什么都别在意。在孤带你到陶御医那边之前,就闭上眼睛别说话吧。现在不想看见的东西,不去看也没关系。不想听的不用听,不想思考的也不用思考。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孤准许你这么做。」</p>

<p>璃樱发出呻吟,想说些什么,但却难以成声。不久,璃樱颤抖的双臂无力地垂落,刘辉手掌下的双眼也乖乖闭了起来。</p>

<p>刘辉双手抱起璃樱,一走出去,文武百官便慌忙低头,让出一条路。刘辉看不见那些深深低垂着头,脸上的表情究竟是怎么样。明明他们就在那里,却还是什么都看不见。死去仙洞官的呐喊,现在还在政事堂的墙壁间冲撞回荡,像是山谷回音留下残响。刘辉穿过这些回音,分明周围挤满了人,却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那是一个形单影只,既冷清又孤独的声音。</p>

<p>只回过一次头,看见仙洞官的尸体即将被清理,之后他便从视野里消失了。</p>

<p>●  ●  ●</p>

<p>刘辉并非将璃樱带往仙洞省,而是带他回到自己的后宫。抱着璃樱回去的路上,怀中的他像得了疟疾似的一直抖个不停。</p>

<p>在十三姬事先暖过的房里,陶御医已经在等待了。结束诊疗后,陶御医和十三姬先离开,房里只剩下刘辉与璃樱两人。</p>

<p>室内平静的让刚才那一幕变得好不真实。刘辉靠着寝床,低头望向璃樱。璃樱僵硬着一张脸,刘辉便像刚才那样再次抚上璃樱的眼皮。</p>

<p>「孤让人都退下了。这里没有旁人,只有孤在旁边看着,你睡一下吧。」</p>

<p>璃樱张着苍白的嘴唇想说话,听见刘辉这么一说便作罢了。</p>

<p>「母后的尸体,也是孤第一个发现的,漂浮在池塘里,在水面上晃啊晃的。」</p>

<p>璃樱听说过,第六妾妃死因应该是病死。官方说法。显然事实并非如此。反正,第六妾妃的死因对朝廷来说,不管是什么都无所谓。妓女出身的妾妃,就像刚才仙洞官的喊叫,对众人而书是无足轻重的。然而,对刘辉而言她依然是母亲。</p>

<p>「好长一段时光,连孤都忘了那件事。也不曾有为母亲感到哀伤的记忆。然而只要一到夜里就会感到恐惧,只有兄长在身边才睡得着。」</p>

<p>「…………」</p>

<p>「现在你什么都不用去想……羽羽死后,你都没有哭吧?」</p>

<p>掌心下,璃樱的颤抖停住了。</p>

<p>「只有现在,做什么都没关系。你可以把时间都留给羽羽,他一定不会生气的。」</p>

<p>听见微弱的啜泣声,接着,掌心便感到璃樱流下的大颗泪珠。</p>

<p>如下雨般的无数泪水,沿着璃樱苍白的脸颊滑下。璃樱举起衣袖擦了无数次,眼泪还是停不下来。忍不住的呜咽,使他哭得更凶,开始抽泣。过去的璃樱,从来没像这样哭泣过。</p>

<p>刘辉默默将璃樱的头拉到自己胸前,就像过去静兰对自己做的一样。</p>

<p>璃樱有些害臊地想停止呼吸,内心深处却抗拒似的大为震动。如决堤一般,心头有热流奔驰。双手紧抓着刘辉的衣服,将脸用力埋在里面。虽然无法控制自己不哭,但至少要忍住别发出哭声。</p>

<p>『璃樱大人,你不是「无能」的。』</p>

<p>今年春天才认识了羽羽,两人的相处甚至不满一年,实在太短了。</p>

<p>只要被那双小小的,皱皱的手握住,就觉得整颗心都获得包容,涌现温暖的感觉,同时也会感伤的想哭。每次背起他,都觉得他又更小、更轻了。</p>

<p>两人都未曾提起,但曾几何时璃樱也发现了,羽羽将璃樱唤来贵阳的真正理由。</p>

<p>每次握手,羽羽都会交给璃樱一些东西。为了让璃樱留在羽羽不在的未来世界。</p>

<p>一旦深思,都会因为太过恐惧而不去想。希望尽量延后那一刻的到来。想要珍惜再珍惜,两人共处的时光。</p>

<p>『璃樱大人是我的骄傲。』</p>

<p>那时的羽羽,像断了线的傀儡。低垂着头,背靠着墙,像睡着了似的。背上插着短刀,鲜血染红了上衣。终究没能保护他,早知道就不要去取什么温开水了。</p>

<p>早知道就一直陪伴在他身边。</p>

<p>「…………羽羽…………」</p>

<p>璃樱一边哭,一边持续发出自己也不明意义的呓语。前几天都是一人独处,自己就像是冻僵了一样,而现在一切开始融化流出。这的确是一段只属于璃樱与羽羽的时光,刘辉只是沉默的在一旁守护着他,甚至没有伸手抚摸璃樱的头。所以虽然是两个人却能够好好独处。那段时间和璃樱过去知道的冷漠孤独完全不一样,是温暖的足以融化冰冻眼泪的一段时光。</p>

<p>不知道过了多久,回过神来,璃樱才发现自己在床上睡着了。泪水使眼前如包覆着一层膜般朦胧,脑袋也变得模糊,想不起身旁的人是谁。虽然想着应该说点什么,但疲惫与强烈的睡魔让他无法思考。</p>

<p>「……睡吧。只有现在能好好睡了。」</p>

<p>璃樱恍惚的脑袋里,听见那温柔的声音。还来不及点头,眼睛就闭上了。最后的眼泪无声滑落,璃樱陷入泥沼般的深眠之中。是啊,只有现在了。睡到下次醒来的时候。</p>

<p>无论是国王或璃樱,内心都隐约明白,这对他们而言是最后的时间。</p>

<p>在日暮时分的昏暗光线下,哭累睡着的璃樱侧脸,看起来是那么憔悴。不过那表情之</p><p>中,总算浮现些许与年龄相称的稚气。</p>

<p>走出房间时,最后一次回头望向璃樱。斜阳照耀之下的刘辉脸上,带着怎样的表情,没有人知道。包括刘辉自己。</p>

<p>「刘辉陛下,璃樱的情形怎么样?」</p>

<p>一出回廊,邵可与十三姬已经在那里等待了。刘辉想试着笑一笑,但马上就发现自己的笑容有多么不自然。为了掩饰,只好低下头去。政事堂上发生的事,一定早就传进他们两人耳中。别说他们,恐怕连后宫里的老鼠都听说了。</p>

<p>「……总算是睡着了。」</p>

<p>晚风沙沙地吹过树梢。抬头望向微暗的天空,深呼吸一口气。该是时候了——</p>

<p>「……孤得去找悠舜才行。已经约好了,孤却还是迟到。」</p>

<p>悠舜的名字,令邵可和十三姬起了反应。</p>

<p>「您要去找……郑尚书令?」</p>

<p>「是,有话对他说,是很重要的事。」</p>

<p>刘辉的声音和渐渐变暗的暮色一样深沉。不管是声音还是表情,都和过去不同,带着一股宁静的味道。那是只有经过不断思考,终于获得结论的人,才能拥有的表情与音色。</p>

<p>若他只因政事堂上发生的事就做出这个结论的话,邵可一定会阻止。然而邵可隐约明白不只如此。十三姬的内心天生就比常人纤细聪明,而邵可则是与刘辉相识已久,因此两人都没有阻止他。十三姬只是低下头,毕竟她还猜不出刘辉做出的结论,只是感觉到刘辉已决定要舍弃什么了,而自己并没有阻止他的权利——无论是谁都没有,邵可也一样。</p>

<p>「结束之后,孤也会告诉你们两位与绛攸。不过,一定要让悠舜第一个知道。」</p>

<p>「嗯……不过,刚才确实听闻悠舜大人有来客。还是晚点再去吧?」</p>

<p>十三姬与百合虽是身在后宫,对外朝的情报向来能够正确掌握。速度和精准度都很高,可信度也是数一数二。刘辉望向十三姬,讶异地皱起眉头。</p>

<p>「……来客?」</p>

<p>「是。与其说是来客,不如说是使者。听说是从红州来的。好像是……来做红州蝗灾的简报。大概是让脚程比旺季将军快的使者先来报告的吧。外朝也还……那个……慌慌乱乱的……所以对方想先向尚书令报告,现在正前往会面的样子。」</p>

<p>刘辉与邵可脸色都微微变了。邵可更是小心翼翼的追问:</p>

<p>「……十三姬……已经直接放使者通行,前往与尚书令悠舜大人见面了吗?」</p>

<p>「当然,已经确认过使者身分,官位还不低呢。听说还带着太守印,是红州有名的太守。不过这也算是稀奇,郡太守直接以使者身分前来,或许是因为三大天灾的缘故吧。我想想……没记错的话,是州境关塞的太守……那名字听起来个性就很差……啊,对了对了,因为和静兰的名字很像。叫做——子兰。」</p>

<p>忽然,从别处传来另一个脚步声。</p>

<p>「……你刚才说什么?」</p>

<p>十三姬听见声音回头一看,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p>

<p>●  ●  ●</p>

<p>悠舜很喜欢天将亮的时间。暗夜的深蓝色之中,慢慢渗入白色的天光,将世界染成美丽的浅蓝。带着白光的浅蓝世界。等到太阳光照射下来之后,轮到金黄色开始渗入世界,那时的天色总令悠舜感到眩目。相比之下,傍晚的夕暮在消失时,却总像非常匆忙地逃离,欠缺了一点风情。特别是秋天的黄昏。</p>

<p>一边望着眼前日薄西山的世界,悠舜叹了一口气。手中握着羽扇,慢悠悠的走在寂寥的悲秋禁苑中,回头望向使者。</p>

<p>「我是郑悠舜。劳您远道而来了,子兰大人。」</p>

<p>由于子兰提出避人耳目的要求,悠舜便带着他来到池边,一方面是悠舜自己也不希望子兰和国王碰面。护卫的白大将军虽然不肯答应,但悠舜还是硬打发他走。话虽如此,白大将军也没有轻易放弃,还是先严密检查过使者子兰的全身,然后才离开。无论是官帽、官鞋,还是放零钱的小包,甚至把手伸进子兰口中彻底检查了一番,现在眼前的子兰是名符其实的被扒光状态。子兰好像想起方才的检查似的,厌恶的伸手抹抹嘴巴。</p>

<p>「……未免太紧张了吧。朝廷里的气氛真诡异,是发生了什么事吗?」</p>

<p>「这你就不必多问了。我才应该是接受报告的人吧,子兰大人。请你开始报告吧。」</p>

<p>悠舜冷冷回应。子兰停下脚步,悠舜便跟着停下。他并未开口询问蝗灾的事,因为若不是蝗灾已经平息,现在成群的黑色飞蝗早已随着红州季风飘来贵阳了吧。如果事态变成那样,悠舜既无法在此悠闲散步,仙洞官也没有闲工夫去杀害羽羽了。事物总是如此,好坏经常都是一体两面的。</p>

<p>「子兰大人,旺季大人大约何时返抵贵阳?」</p>

<p>「我想就快到了。红州有些事绊住了他。」</p>

<p>「喔?是发生了什么事吗?」</p>

<p>「是啊。『东坡郡守子兰大人,遭人杀害』。」</p>

<p>池塘里传来鲤鱼跳跃溅起的水声。远方看得见灯笼的火光闪烁。为了避人耳目之故,院落里,只有这池边一角特别昏暗。悠舜低语:</p>

<p>「……嗯,我想也是。」</p>

<p>「……你说什么?」</p>

<p>「很遗憾,我见过真正的子兰大人。虽然你们的年纪体格都相近,但很明显的长相不同。顺便告诉你,其实我也见过你。」</p>

<p>尽管巧妙掩盖了,那人脸颊到下巴一带的伤痕还是略可辨识。</p>

<p>男人露出吃惊的目光,像是不敢相信悠舜的话。不过他小心翼翼的,没有多说什么。</p>

<p>悠舜在很久之前见过这脸上带伤的男人一次。不过只要一次卜就足以令悠舜记住这张脸了。</p>

<p>「很久以前,当我的故乡被歼灭时,你和旺季大人一起出现在那里。」</p>

<p>男人无言,但并未显出慌乱的模样,反而像是心里有数,冷静了下来。</p>

<p>「……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p>

<p>悠舜抓起羽扇和拐杖。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黑暗中的他,露出一抹影子般的微笑。</p>

<p>凌晏树和司马迅必须负责「表面」任务,因此无法时时刻刻统领「牢中的鬼魂」。必须有人代替他们执行此一任务。被选上的人,为了旺季而始终活得像个影子。</p>

<p>「牢中的鬼魂」不只有死刑犯,还包括了许多失势的高阶武官。既是这样的出身,当然懂得朝廷礼数,足以假扮郡太守,同时又具有不管做了多么肮脏的工作都不以为意的作风与意志。不过,这些人有时候也会依自己的判断而擅自行动。</p>

<p>「那颗太守印应该是真的。你应该是从某个取走子兰性命的人,可能是晏树,或是他的手下那里得到这颗印,并以惊人的速度抢在旺季大人之前赶到贵阳,然后,再事先让仙洞官服下那缥家的『药物』吧。虽然,我还不知道这些是出自你的主意或是晏树的主意。」</p>

<p>缥家的「暗杀傀儡」身上都带有那种药物,在并肩战斗的那段期间,从他们身上取得并不难。</p>

<p>「……不过,你回来为的不只这些事,所以才会像这样来见我。我再问你一次,你要报告的是什么?」</p>

<p>夜色般的男人笑了。叉着双手,抬头望向夜空。天上有云,却不见月亮。</p>

<p>「尚书令,旺季将军很快就要回来了。」</p>

<p>「…………」</p>

<p>「今夜是个好时机,今夜的月亮将不升起。多亏了那愚蠢的仙洞官,朝廷上下现在正议论纷纷。瞧这闷热的气息,很久以前也曾有过一样的气氛。争夺王位的前一夜出现的气氛。」</p>

<p>「…………」</p>

<p>「一位太子被暗杀,这件事成了导火线,各太子都开始率领私人军队闯进后宫。一个晚上后宫就堆满了好几百具尸体……今晚的气氛,</p><p>和那个晚上很像啊。不过,死的只是羽羽还不够。那个愚蠢的仙洞官,既然要杀,就要杀个更有用的人才对啊。」</p>

<p>风突然停了。连池子里的鲤鱼都好像全部消失似的,周遭忽然安静下来。</p>

<p>「羽羽的作用太小了。一定要死一个让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国王已经面临末路的人才行。真白费我让他服下了最后的药,没用的家伙。眼前不就有另一个能更简单就解决的人吗。而且只要杀了这一个在朝廷中举足轻重的人,就等于断绝国王所有的救命绳啊……」</p>

<p>嘴角牵动着脸上的伤痕,男人叹了一口气。有如低吟着童谣似的,夜色般的男人喃喃说着。</p>

<p>「就像把手脚一一斩下,夺走当今陛下拥有的东西,只给他留下最后一样。只剩下那个人在他身边,而陛下也只有靠着那个人才勉强能够生存。就算只是活着而已。只要那个人一死,一切就都完了。那人是谁大家都知道,国王的心脏。」</p>

<p>「…………」</p>

<p>周遭已经完全暗下来,眼前是一片昏暗。然而夜色般的男人之所以无法判读悠舜的表情,并不只是因为天色的缘故。悠舜与男人正面相对,毫不隐藏。男人内心低喃,真是令人畏惧的宰相。深不可测,无论伸出手怎么摸索,他都站在碰触不到的深冷地方。说不定连他本人都看不清自己。事到如今,比起旺季救他的理由,男人更能理解晏树为何处心积虑想杀他。</p>

<p>男人露出沉痛的表情。在这种时候,依然能够打从心底同情眼前的对象。同情他处于那又深又冷的地方,同情他的悲哀。虽然有必要的话,自己连十八岁的姑娘都能毫不犹豫的挥着斧头杀害,却也并不是真的冷血无情。然而郑悠舜杀人时,一定不带丝毫情感。再怎么深冷的地方,只要看得见底就还有救。可是悠舜所在的地方,连他本人都知道是个深不见底,毫无希望之处。</p>

<p>「脚不好,身体又衰弱,脸上还带着死相,你已经活不了多久了。」</p>

<p>悠舜笑了。这话小璃樱也说过。不过这种事悠舜自己比谁都清楚。</p>

<p>「尽管如此,我还是无法等到你死的那天。不能同情,也没得商量。只要放你多活一天,就会多一番作为。你太危险了。脑袋好的可怕,才半年就从一个无名小卒变成与旺季大人拥有同等评价的大官。在蝗灾那件事所博得的名声也不逊于旺季大人。然而那些评价本该全部属于旺季大人。这一点你就和另一个人不同了。另一位拥有和你一样头脑的人。」</p>

<p>悠舜手中的羽扇遮住了他的脸。因此,现在郑悠舜的脸上做何表情,夜色般的男人更加看不清楚了。不过那也无妨,又不是为了知道他在想什么而来的。</p>

<p>「即使只让你多活一刻,那一刻不知道你又会完成一些什么。你就是这么一个人。才用了半年时间就让那个年轻国王的身心完全崩坏,让他除了你之外,什么都不剩。」</p>

<p>「……这又如何?有什么问题吗?」</p>

<p>悠舜在黑暗之中静静微笑。那笑容既妖艳,又充满了谜团,美得令人颤栗。然而男人不为所动,一步步逼近悠舜,直到距离近得伸手即可勒住他的颈项。</p>

<p>「不知道问题在哪,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如果对象是凌晏树,很容易就知道他危险的地方是哪里。只要懂得应对方式,就能和危险的野兽和平共处。然而你不一样。不知道你到底哪里危险。想支配你又未免太过愚蠢傲慢了。」</p>

<p>聪明。悠舜在心中低语。除了男人原本深思熟虑的个性外,对旺季的忠诚心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晏树还没打算对悠舜下手,这男人却不一样。就算悠舜还有利用价值,也敏锐的察觉到悠舜的危险就在于无法完全操纵利用。知道这一点的人并不多。这男人正是极少数之一。他一心一意只想为旺季摘除所有可能带来危险的芽苗。</p>

<p>而悠舜……完全无法反驳。</p>

<p>抱歉了。男人如此低喃之后伸过手,抽走了悠舜的拐杖。那小心仔细的手势,优雅的让人想起他曾服侍过的某位太子。没了拐杖,悠舜只能站在原地叹息。不是不能走,但就算逃走又怎样。悠舜不时会有这种念头,当故乡被歼灭时,脚开始不能动时,以及自愿前往茶州时都曾这么想。而现在不知何故,也出现了那种有点想放弃的心情。风在头顶呼啸盘旋,今夜一定会很冷吧。说不定是今年最冷的一天。</p>

<p>「……你是为了旺季大人而来当宰相的。这一点我很感激你。而我今天也不是为了逼国王走上绝路才这么做,只是结果刚好这样而已。」</p>

<p>只要王的心脏——悠舜一死,国王就无法继续在朝廷生存下去。连一刻也无法。杀了悠舜会发生什么事,男人看得一清二楚。不过那也只是目的之一而已。</p>

<p>「等旺季大人回来就杀不了你了。所以我才会赶在他之前过来,我想尽量趁早多解决一些问题。」</p>

<p>悠舜凝视着夜色般的男人,男人的双手已搭在悠舜纤细的脖子上。那双手粗糙有力,充满轻易就能折断颈项的力量。悠舜吐出白色的气息,最后开口问道:</p>

<p>「……你想要的是什么?」</p>

<p>「我只要旺季大人坐上王位。」</p>

<p>就在男人的手用力使劲时……</p>

<p>「——悠舜!」</p>

<p>听见了谁的声音。接着在一阵激烈的冲击之后,悠舜发现自己的身体正浮了起来。</p>

<p>一拍之后。</p>

<p>平静的有如一面镜子的池面,溅起了大片水花。</p>

<p>●  ●  ●</p>

<p>『即使只让你多活一刻,那一刻就不知道你又会完成一些什么。』</p>

<p>沉重的池水冷得像冰。悠舜并不划水挣扎,只放任自己深深地、深深地沉入池中。觉得自己像是沉进了黑暗底层,悠舜不禁微微笑了起来。这地方很适合自己啊。既冷又深的黑暗底层。逝去的族人们一定也都来到相同的地方了吧。</p>

<p>(……或许,这样也好。)</p>

<p>就这样也好。</p>

<p>手中握着一个愿望,无论必须背叛谁都想完成的愿望。想阻止一旦下定决心就永不回头的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死。那个男人只是发现这一点而已。悠舜并不怪他。</p>

<p>「咳咳……」将口中残存的空气吐出。</p>

<p>突然,一股不知来自何人的力量,用力抓住悠舜的手臂。将被水藻缠绕的他拉出池外。</p>

<p>水面之上,看得见灯火摇曳,听得见谁在呐喊着什么。刚在水中时,有双手伸进水里拼命挥动寻找着什么。悠舜无法聚焦的眼神看着这一切,内心感到一阵不可思议。</p>

<p>他到底是在找什么啊。</p>

<p>那种找法,简直就像丢失了世界上最重要的宝物一样。</p>

<p>最后似乎看见那双手停止搜寻的动作,朝自己伸来,仿佛总算找到那重要的宝物一般。等等离开池子,一定要问个清楚。悠舜闭上眼睛。</p>

<p>……再次醒来时,悠舜正一边咳嗽一边吐出肺中大量的池水与水藻。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因一阵恶心袭来而头晕目眩,差点又吐了起来。</p>

<p>「悠舜!你听得见吗?悠舜!」</p>

<p>「……陛下……?」</p>

<p>从声音认出了是刘辉。全身湿透,冷的不得了,吸了水的官服沉甸甸的。身边传来慌乱的脚步声。</p>

<p>「是孤没错。可恶,这个虎皮条纹男!不是吩咐你好好护卫悠舜的吗!」</p>

<p>「我护卫了啊!等一下,谁是虎皮条纹男?你才是笨蛋国王吧!要不是你这个臭小鬼乱推乱挤把尚书令给撞了下去,哪会变成现在这样?大白天的也就算了,你还是不管做什么都只会坏事耶!」</p>

<p>「唔……所、所以孤不就急急忙忙地去救他了吗?孤本来想要帅气跳进池子去救他,怎知反倒被你给揍了一拳。你这近卫是怎么当的啊?」</p>

<p>「揍你是刚好而已!你以为我不知道</p><p>吗?什么帅气的跳进池子?你明明是只旱鸭子,让你跳下去的话,我们就又要多救一个人耶,笨蛋!救人的事交给我和楸瑛处理就好!」</p>

<p>「什么旱鸭子?孤只是没游过泳而已!」</p>

<p>「你这笨蛋真的很欠揍,再吃我一拳,喝!」</p>

<p>铁拳还真的打在刘辉头上,发出「铿」的一声。听见刘辉发出哀号,悠舜却一点也不同情他。要是白大将军说的是真的,那刘辉真的是笨的欠揍。悠舜又头晕目眩了起来,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p>

<p>伸手拨开盖住前额的头发,湿透的袖子马上滴下水来,发出水池的臭气。这时,有另一双既不是刘辉也不是白大将军的手,从后方轻抚悠舜的背。</p>

<p>「……您没事吧?悠舜大人。幸好赶上了。」</p>

<p>听见这声音,即使是悠舜也不免意外。他惊讶得一边咳,一边转头望向楸瑛。</p>

<p>「……楸瑛大人?你怎么会在这?」</p>

<p>「是秀丽大人吩咐的。她要我赶回王都加强你身边的护卫工作。我也没料到,竟然会在匆忙赶回的途中再次遇上那个男人。」</p>

<p>戴狐狸面具的男人。从脸颊到下巴有一道疤痕的男人。当楸瑛在路上偶然看见他时也很惊讶,虽然心想不会这么巧吧,但还是谨慎的跟踪男人。看到对方一路直进贵阳,更是令人大吃一惊。</p>

<p>「……再次?话说回来,那男人现在在哪?」</p>

<p>「已经抓起来了。托白大将军也在场的福,总算是逮到活口。」</p>

<p>悠舜感到一阵奇妙的安心。那个想杀死自己的谁如果死了,就太没天理了。如果必须有人死,该死的大多应该是自己才对。虽然也有例外,至少这次那个男人不是。</p>

<p>「秀丽大人是怎么知道的?」</p>

<p>「是。她说如果对方想除掉妨碍者,必然会找地位比她更重要的人下手。悠舜大人既是宰相,向来又讨厌带护卫,加上现在军方和近卫武官多数被派往各地,都城警备不足所以有机可乘……加上若失去您,将会对国王造成最大打击,所以才要我前来保护,以防万一。」</p>

<p>悠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笑。当初那个被耍得团团转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成长为不管情形怎么迂回,脑中思路都能即时跟上。只是这次,就连悠舜也不能肯定,她所做出的判断是否正确。心中微微冷笑起来。</p>

<p>屋外黑暗的另一端,四名羽林军正看守着负伤的男人。凭男人的功力,就算手中不带武器还是有可能脱逃,但他却毫不抵抗束手就擒。悠舜想了想,这么说:</p>

<p>「……请将他送到御史大夫葵皇毅那里,并且要极度保密。我这边没事了,如果可以的话,请让白大将军与楸瑛大人一起送他过去,因为他被暗杀的可能性极高。到了那边之后,请楸瑛大人向葵皇毅说明前后始末。」</p>

<p>白雷炎与楸瑛虽不愿意,但刘辉已经点头,楸瑛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往男人那边退下。</p>

<p>「……大将军,武官中有谁知道今晚的事?」</p>

<p>「我和楸瑛,还有在场的副官皇子龙以及四五名手下。」</p>

<p>和楸瑛的左羽林军将军职位相当的右羽林军将军,就是皇子龙。悠舜点点头。</p>

<p>「若是皇将军,就不担心此事会泄漏了。也请他务必守密。还有,虽然现在说有点迟了,但非常感谢您前来搭救。」</p>

<p>白大将军像拧抹布似的拧着自己的上衣,再抖开时,水已经几乎全干了。他将上衣挂在赤裸的肩头,再将披着的虎皮抛向悠舜。虎头滚落到悠舜膝上,一向镇定的他也不免惊呼失声。刘辉七手八脚的用整张虎皮将悠舜包起来,抓起两只虎脚,在他身前打了个结。毛茸茸的虎皮暖呼呼的,却很难不会有被老虎吃掉的感觉。</p>

<p>「……你们主从两个都太危险了,送犯人过去之后我马上回来。」</p>

<p>悠舜望着白大将军腰间有如宝石一般的长剑,又望望手无寸铁的刘辉。</p>

<p>「……白大将军,恕我僭越,能否请您暂时将腰间这把宝剑放在陛下这边?」</p>

<p>「悠舜!白大将军那把剑是——」</p>

<p>「不,不要紧。我原本就这么打算的——陛下。」</p>

<p>白雷炎立刻卸下腰间宝剑,将剑抛向刘辉。于是那把如青玉般的美丽宝剑,便稳稳落入刘辉手中。白雷炎一边转身,一边低语。</p>

<p>「……请不要再两手空空到处乱跑了……拜托您。」</p>

<p>政事堂上发生的事,还有刚才的事——白雷炎懊悔的声音令刘辉惊讶地抬起脸望向他,但白大将军已经迈着大步朝楸瑛那边走去了。</p>

<p>刘辉静静地凝视手中光辉灿烂的宝剑——青釭剑。</p>

<p>这是自家传家武器之一的名剑,只要是习武之人莫不垂涎。削岩如泥的这把宝剑,单就剑本身的价值来看,甚至高过「干将」与「莫邪」。事实上,就连刘辉也很少有机会看到这把剑。</p>

<p>深刻的懊悔与低沉的声音。令刘辉想起宋将军对自己低头时的模样。</p>

<p>当时,白雷炎是否也有同样的表情呢?</p>

<p>自从断绝输送粮食到黑白州之后,刘辉就无法好好正视他了。不要他护卫自己,而命令他去保护悠舜,一部分也是因为心中对他有着罪恶感。刘辉认为自己没有资格被他保护。虽然白雷炎没有表示什么,但内心却一直放不下这件事。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将这把可说是分身的青釭剑交给刘辉,像是在说「如果无法正视我,至少看着我的剑吧」。</p>

<p>这把剑就像代替了他。</p>

<p>刘辉握紧了剑。自己总是如此后知后觉。感觉到悠舜的视线,刘辉将捡起的拐杖递给他,并握住他的手。黑暗之中苦笑着低声说:</p>

<p>「抱歉,孤来迟了。」</p>

<p>国王的声音听来像是压抑着什么。但那究竟是什么,悠舜也不知道。不可思议的是,口中回答的竟不是「没这回事」,而是「对啊」。</p>

<p>国王皱起一张脸,用力抿住嘴唇,像是把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似的。</p>

<p>……此时,正好看见绛攸与邵可带着大量毛毯与取暖用的温石赶来。</p>

<p>●  ●  ●</p>

<p>刘辉将悠舜带往的,不是后宫中的其他房间,而是自己的卧室。</p>

<p>看见妻子柴凛已经在那里等待,这最让悠舜感到吃惊。见到浑身湿透的丈夫,凛有一瞬间皱了皱眉,但接下来,为悠舜清洁身体,换上清爽干净的官服,也都是凛一手完成的。这段时间,无论是凛或悠舜都没有开口交谈。</p>

<p>更衣完毕后,凛深深低下头,像是在做无声的告别。良久之后,她才转身离开。动作快得连悠舜也看不清她眼中的神情。</p>

<p>回过神来,悠舜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抓住凛的手。向凛求婚时也是这样。像这样,抓住准备离开的她的手。当时,悠舜有必须对凛说的话。然而现在的悠舜却是——什么都没有。尽管如此,他还是无法放开凛的手。</p>

<p>凛对悠舜而言,是个枷锁。像一块沉重的大石头,总有一天她也会成为悠舜的弱点。只要没有她,悠舜可以自由飞往任何地方。可是伸手抓住她不放的,也永远是悠舜。正因为如此,凛才会成为悠舜的弱点。</p>

<p>——即使如此,对悠舜而言,这块大石却是必须的。无论是悠舜的心还是人生都需要她。这不是弱点,而是如果没有她,悠舜整个人就会变成一片空洞。直到这时,悠舜才明白这一点。</p>

<p>可是悠舜早已走上不归路,无法回头。凛曾说过,愿意与自己同生共死。这主意听起来真不错。可是现在,悠舜闭上眼睛,放开她的手。</p>

<p>不能带她一起走。不想这么做。她对悠舜而言,就像是不配拥有的未来。和梦想一样,不能一直放不开。如果不想破坏,就只有放手。</p>

<p>所以。悠舜终于放开了那双手。也将她,从人生中放开。</p><p>「……谢谢。请你离开吧。」</p>

<p>此时,凛却回过头来。她的表情写着,知道悠舜想舍弃的是什么。没错,就是自己这个妻子。凛的表情扭曲,举起悠舜主动放开的手,甩了他一巴掌。就这一次。悠舜与其说是痛,不如说是惊讶。这是凛第一次打了自己。</p>

<p>「老爷,我以前说过吧。我所爱的并不是那种什么都很完美又温柔的人。凛喜欢你的缺点,喜欢那个明明知道我会成为你的负担,却依然牵起我的手的你……可是,这一切都结束了。请你走自己希望走的路吧。凛很明白你的心愿是什么,那也是值得你这么去做的心愿。你自己或许还半信半疑,但那一定是一件好事。只有这一点我很确定。可是……」</p>

<p>凛用两手包住悠舜双颊,哭泣似的笑了。凛的眼里,映出的是悠舜的身影。</p>

<p>「可是凛不能和你一起去了。如果你不愿带我走上你的人生。纵使我早有觉悟,只要你愿意和我牵手同行,无论天涯海角我都愿意和你一起去……然而今天你放开我的手并非为了保护我,而是为了让你自己轻松。所以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了。」</p>

<p>悠舜瞠目结舌。虽然想否认,却说不出口……说不出口。</p>

<p>「这是道别。老爷。我将如你所愿离开,从你的心里离开,也从你的人生离开。再见了。」</p>

<p>祝你幸福。凛微笑着,最后一次吻上悠舜冰冷的嘴唇。</p>

<p>就这样,凛真的走了出去。再也不会回头。悠舜茫然地听着门关上的声音,只是关上门的人不是悠舜,而是凛。</p>

<p>……好一阵子,悠舜都茫然失落,不知所措。</p>

<p>突然,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鞋。悠舜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却被轻轻阻止。</p>

<p>「坐着就好。白大将军守在外头,所以不用担心。身体觉得怎么样?」</p>

<p>「是……不要紧。」</p>

<p>悠舜深吸一口气,渐渐恢复平日的冷静。暂时无视凛离开之后身体出现的空洞。告诉自己,这么做是对的。这一天总会来临,只是刚好是今天……如此而已。</p>

<p>「……您不是说,有话告诉我吗?陛下。」</p>

<p>微笑着,悠舜已经完全恢复平日的表情。温柔、沉静、谜样的表情,像一座越想探究越是迷失方向的迷宫,总令刘辉发出困惑的微笑。</p>

<p>「……其实……孤本来想更早告诉你的。」</p>

<p>暖炉里的炭火跳了一下。悠舜沉默等待刘辉继续往下说。烛台的火影晃动,烛火后方的国王双眸静谧,悠舜在稍早之前就发现了。</p>

<p>「孤一直思考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却一直不懂。越想越不懂。不管做什么都做错,只能全权交给你判断。」</p>

<p>「可是……」刘辉低头望向悠舜,微微苦笑。</p>

<p>「可是现在孤懂了。原来孤一直只想着自己,都只想着怎样的未来对自己才是好的。总想读懂别人的心,好去迎合对方。这是孤的坏毛病——悠舜。」</p>

<p>刘辉深呼吸,发现自己的指尖竟然在颤抖,于是用力握紧拳头。</p>

<p>火影依然摇曳,使得刘辉看不清悠舜此时的表情。</p>

<p>「……孤决定退位。将王位禅让给旺季。这对国家来说,才是最好的。这是孤的结论,本来想请你和……羽羽,为这件事做准备,没想到……」</p>

<p>悠舜的眉毛动都不动。两人之间弥漫着连风都静止的空白。</p>

<p>这份沉默并不会让人感到惊讶,就像是一直在等待似的,等待刘辉说出口。</p>

<p>「……绝对不是因为今天的仙洞官事件,孤才做这个决定。」</p>

<p>虽然悠舜并未提及政事堂发生的事,但刘辉并不希望被认为是因为发生了那件事,自己才突然做出这个决定。至少不希望悠舜这么认为。不过他同时也觉得如果是悠舜就一定会明白,他有一双看透一切的眼睛。认不清的,总是刘辉自己。不过,刘辉软弱的声音再次开口。</p>

<p>「不……当然要说完全没受到影响是骗人的。孤或许又……因此再次想逃避了。至少从别人眼里看来会是如此。老实说,孤自己真的搞不清楚……如果现在开始还不迟……不,一定已经太迟了吧,可是……」</p>

<p>刘辉微微皱起眉头。明明早已下定决心,内心深处却有个反对的声音。像撬开一个不知名的箱子,那是什么——然而现在的刘辉无法抓住那东西,就连为何现在自己又开始犹豫,他也搞不清楚。</p>

<p>「……并不是因为……比起孤,旺季一定能做得更好什么的……如果孤还有能力去做,也愿意尽量做……孤是想好好做的。可是,不行了。孤是不行的。说不清楚,只知道现在孤不能继续留在朝廷——」</p>

<p>尽管刘辉话不成章。悠舜还是努力侧耳倾听。</p>

<p>「孤本来打算……等旺季回到贵阳的。在那之前,本打算好好坐在王位上等待,因为那是孤应该在的地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完成自己做得到的事……和你,一起。」</p>

<p>琴音深处,传来说话的声音。那是遥远过往中自己的声音,难以忘怀的话。</p>

<p>——我必须在这里等待。</p>

<p>——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p>

<p>——等到知道那些我重视的人们,不再需要我的时候。</p>

<p>等到知道自己不再被需要的时候。等到那一天来临为止。</p>

<p>刘辉伸出手,紧握住悠舜的双手。是啊,要和悠舜一起。</p>

<p>「……可是,就连这……好像也没办法了。」</p>

<p>「……陛下。」</p>

<p>「羽羽……已经死了。被杀死了。下次就轮到你了,这些都要怪孤。」</p>

<p>悠舜直视着刘辉,那张脸开始微微扭曲,从双眼中滚落泪水。</p>

<p>「差点以为,你就这么死了。」</p>

<p>池塘。水声。令人背脊发凉。和母亲死去时一样,再也不想亲眼目睹的光景。</p>

<p>「孤本来想好好等到旺季回来的。决定这次绝不再逃避,想把这最后一件孤能办到的工作做好。可是还是不行了。没有办法继续下去。就算被人从背后指指点点,说孤又逃避了也没关系。如果这么做就能不再让谁死掉,那就值得了。孤不想你死,你对孤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存在。然而只要孤继续坐在那张龙椅上,就连你,孤都保护不了。」</p>

<p>刘辉的脸已经哭花了,大颗眼泪不断流下,他也不去擦拭。</p>

<p>「孤已经无法再等旺季回来了。今晚的事,让孤明白了这一点。已经不行了,情势再也控制不住。大家都想在旺季回来前就把事情做个了结。他们都知道只要杀了你就能让一切结束。也知道这是最简单的方法。可是孤不要这样,所以悠舜……孤现在,在此,命你将尚书令之职——」</p>

<p>此时,远方传来鼓笛的声音。</p>

<p>悠舜脸色骤然大变。看看刘辉,他似乎因为太激动而没有听见。喀嚓,窗外传来白大将军有所行动的气息。脑中突然懂了脸上带伤的男人话中含意。</p>

<p>『今夜是个好时机,今夜的月亮将不升起。』</p>

<p>趁刘辉还未察觉,悠舜小心翼翼地恢复了原本的表情。没有太多时间了,不过并不是完全没时间。这宝贵的剩余时间,多多少少还剩下一点。</p>

<p>「陛下,您说对您来说我是必要的……难道您能完全不后悔吗?连一点都不后悔?您应该知道结果会变成如何吧?」</p>

<p>刘辉很清楚悠舜这么问的意思。悠舜不可能没察觉到刘辉内心的犹豫。</p>

<p>「孤不否认曾经有所犹豫,也曾经有过怀疑,然而却连一次都不曾后悔。」</p>

<p>不知是幸运或不幸,悠舜总能正确分辨人的真伪。特别是像刘辉这么容易懂的人所说的话。正因如此,悠舜脸上才会浮现诧异的表情。</p>

<p>「……明明有过怀疑?」</p>

<p>「就在感到怀疑的过程中,孤甚至搞不清楚自己</p><p>究竟是在怀疑什么。要说遭到背叛,孤根本就不懂你要怎么背叛孤。你想想看,悠舜,你可曾犯下任何错误?对这个国家,你可曾做出任何不适切的判断、命令或指示吗?」</p>

<p>刘辉越是去想,越是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p>

<p>「无论孤想了多少次,都想不出来。你接受孤的要求,成为一位出色的尚书令。不成材的都是孤,今天事情会变成这样也都是孤的错,你一点错都没有。真的是连一个错都没有。这种事就连孤也明白。既然如此,孤又有什么好后悔的?你说?」</p>

<p>「…………」</p>

<p>刘辉擦擦眼泪,但眼泪还是停不下来。呜咽着,想勉强继续说下去。对现在的刘辉而言,悠舜仍然是个谜。还是完全搞不懂他。但是不懂他,对刘辉而言,却一点都不觉得痛苦。无论悠舜心里想什么,结果都会是悠舜的问题,不是刘辉的问题。刘辉终于发现了这一点。自己只能依靠手中掌握的东西来下判断。而看看自己手中所能掌握的悠舜,不管看几次,都找不到他背叛的证据。这对刘辉而言就是真实了。</p>

<p>「直到眼前这一刻,你都没有亏欠什么。你总是帮助把事情搞砸的孤,一如当初的约定,成为孤的盾,成为孤的矛,总是保护着孤。即使孤逃到蓝州去,你还是愿意等待。只有你愿意。是孤配不上你这个尚书令,孤不是个称职的王。孤一点也不后悔,反而十分感谢。不过,你可以不必再等了。」</p>

<p>最后这句话,似乎微微震撼了悠舜。当然,可能也只是错觉而已。</p>

<p>「可以不必再等了。」</p>

<p>紧握的双手传来一股温热。再也压抑不了情感,连刘辉自己都不知道现在流下的眼泪,究竟是出自什么样的心情了。他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即使悠舜曾背叛自己,那也已经不算什么了。这样的自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如果因此能换回悠舜这条命,那就算是赚到了。</p>

<p>「孤在此命你立刻解除尚书令职位。今夜,立刻。然后逃得越远越好。孤会让白大将军跟着你。」</p>

<p>为了守护悠舜的性命,这是现在刘辉唯一能为他做的了。</p>

<p>下定决心抬起哭花的脸,眼前是悠舜沉静的表情。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不过因为火影摇曳的缘故,总觉得他的眼神之中,似乎有着平常没有的东西。</p>

<p>这时,刘辉总算听见远方传来的鼓笛声音。那是警笛,告知出现异常状况。</p>

<p>众人怒吼的声音、脚步声、鸣金击鼓的武器声不绝于耳。</p>

<p>「糟了。该不会就是今晚——」</p>

<p>刘辉睁大眼,反射的跳起来。这次,轮到悠舜抓住他的双手。</p>

<p>「——我的陛下。」</p>

<p>语气缓慢,冰冷得几近嘲弄。悠舜唤着刘辉。他的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强制力,使刘辉惊讶地转头一看,他脸上的表情也和声音一样冰冷。令人背脊发凉的冰冷双眸。</p>

<p>「最后让我问您一件事。只问一次。」</p>

<p>无论何时碰触,总是冷得像冰的悠舜指尖,传来一丝温热。</p>

<p>「您要身为一位国王继续坐在王位上等待时机来临,还是要这样舍弃王都?」</p>

<p>身为一位国王。这句话令刘辉微微起了反应。</p>

<p>露出冰冷的眼神,悠舜继续说下去。他脸上已看不到一丝微笑了。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别说刘辉,就连红黎深或黄奇人都没见过。</p>

<p>「如果您选择留在王位上等待,我便愿意陪在您身边,直到最后。」</p>

<p>「……咦?」</p>

<p>「身为您的尚书令,让我陪伴您到最后吧。直到人头落地为止。但若您选择就这样不战而逃,舍弃王位逃得远远的话,我将走上与您不同的道路。」</p>

<p>忽然,与旺季分别时的话语闪过脑中。</p>

<p>『你想像逃到蓝州时那样,逃得远远的也可以……只不过,这将会是最后一次。请记住,那样你将再也无法坐回王位。』</p>

<p>——再也,无法。</p>

<p>究竟该坚持留在王位上直到最后,还是该舍弃。该选哪一条路。</p>

<p>最初也是最后的抉择。一旦选择错误,悠舜就会离开,并且再也不回头。</p>

<p>刘辉凝视着悠舜那双仿佛切断一切情感的,透明玻璃般的双眼。</p>

<p>到底该选择哪一个?</p>

<p>悠舜早就知道了。一旦舍弃,就再也不会有第二次。能让毫无野心的刘辉持续坐在王位上的只有义务与责任,而背负着重责大任,蹒跚前行的他,手上并没有一根名为「信念」的手杖。责任太重,只要卸下一次,刘辉就再也扛不起来了。</p>

<p>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这么一想,刘辉本已下定的决心又开始动摇。向着外朝的方向仰起头,刘辉确实有种继续待在王位上,等待旺季归来会比较好的强烈感觉。这种感觉有如一阵风暴吹进心中。至少到最后一刻,要让自己像个国王。并且让悠舜在身边辅佐自己。或许那样才是对的。</p>

<p>然而——</p>

<p>耳边听见远方的怒吼、狂叫、剑戟的声音。刘辉仰着头,视野内华丽的天花板变得模糊。</p>

<p>胸口深处又传来那声音。明明没打开那箱子却传出声音。犹豫与后悔并非完全消失。现在刘辉即将放开的是什么,那有多重,他心里有数。明知如此……</p>

<p>刘辉再次用双手捧住悠舜的脸颊。一边看着近在眼前的悠舜双眼,一边皱着脸笑了。或许直到最后一刻,自己还是做错了吧。然而。</p>

<p>对于这个答案是绝对不会后悔的。这个能保护悠舜的答案。刘辉有如叹息似的低声说:</p>

<p>「——孤选择逃避。所以,你走吧。」</p>

<p>●  ●  ●</p>

<p>一拍后,悠舜笑了。笑脸冰冷至极,连一丝温暖都没有。</p>

<p>「……做得很好,陛下。」</p>

<p>脸上挂着像看见孩子不小心掉进陷阱似的阴沉愉悦微笑。</p>

<p>就像过去悠舜所有的献身、温柔及忠告,都是为了引出现在这句话而设下的圈套。刘辉忽然没来由的发现,自己说出的是悠舜期待的答案。问题只在,悠舜为的并不是刘辉,而是另一个人。</p>

<p>然而,不要悠舜做自己的尚书令是刘辉自己,选择舍弃一切的也是。直到最后,悠舜都将一切奉献给刘辉,就算那是经过算计,有所图谋的结果,将一切破坏殆尽的依然是刘辉自己。</p>

<p>「……那么,看来我的任务似乎到此结束了。」</p>

<p>「……咦?」</p>

<p>此时,门被踢破,白大将军大步走了进来。三两步就跳到刘辉与悠舜身边。刘辉这才发现不妙,将悠舜夹在中间,与白雷炎背对背,在拔出青釭剑时,十几名杀手就从天花板接二连三无声的跳下。</p>

<p>被杀手无声包围。与其说他们是杀手,不如说是经过正规训练的武官。穿着也很类似某种私人军队,刘辉发现他们额上缠绕的布。额上的布。</p>

<p>——「牢中的鬼魂」。</p>

<p>白雷炎咔啦咔啦的转动脖子热身。对手相当强悍,可不是三脚猫的私人军队。</p>

<p>「好一个『私人军队』啊……是谁帮你们带路的啊!」</p>

<p>左羽林军前往碧州后,白雷炎重组了编制与警备人力。人数确实锐减了没错,但可不会因此就出现破绽。一定是有同时精通私人军队与羽林军动向的人,为私人军队指点出一条直通此地的秘密路径,并交给他们详细地图。</p>

<p>「是我啊。」</p>

<p>淡淡的声音回答了白雷炎与刘辉的疑惑,声音的来源,就在两人身后。</p>

<p>「是我要他们来接我的。别杀掉他们好吗。」</p>

<p>……咚,拐杖拄地的声音,冷冷地响彻整个房间。咚、咚,悠舜毫不犹豫地从刘辉与白雷炎中间走过,慢慢接近那些杀手。背对刘辉,完全没有回过头。</p>

<p>刘辉有个预感,悠舜会就这样连看都不看自</p><p>己一眼,从这间房间离去,并再也不会回来。不再回到这个朝廷来。刘辉发出呻吟,只有一次也好,真想留住他。想再看看悠舜的表情。尽管先放手的人,是刘辉自己,但内心却是如此激动地想留住他,不愿他离开。对自己而言的必要存在。内心的感情如暴风雨般翻腾,也不知道是站在国家的立场,还是站在自己的立场,能够确定的,只有现在的自己没有任何足以令悠舜回头的理由。什么都没有——但那会是什么。</p>

<p>就在此时。</p>

<p>哗地,与悠舜之间的空间突然产生奇妙的歪斜,室内空气的温度似乎也上升了。</p>

<p>一拍后,有某种物体散发淡淡的光线,从那歪斜的空间中一点一点浮现。</p>

<p>眼前的景象令刘辉和白雷炎都惊讶地睁大双眼。杀手们也在困惑之中暂时退下。</p>

<p>属于王室的那对宝剑,忽然浮现于半空中。</p>

<p>下一秒,便如悬挂的线被切断般猛然落下,带着剑鞘直直插进地面。位置正好就在刘辉与悠舜中间。从剑插下的地方,地面开始发出哔哩哔哩的声音,并出现龟裂。裂缝一直延伸到悠舜鞋尖才停下。</p>

<p>悠舜缓缓回头,那张比白雪还苍白的脸,冰霜似的双眸。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再回头的悠舜,本该是谁都无法让他回头才对,他却停下脚步,回过头了。</p>

<p>他先是望向那双突然出现的王者之剑「干将」与「莫邪」,接着,又望向刘辉。</p>

<p>「是『干将』和『莫邪』?怎么回事?等一下,它们到底是从哪里出现的?」</p>

<p>白雷炎瞪大了黑白分明的双眼,凝视着天花板与双剑,但天花板上根本连个洞都没有。</p>

<p>王室的宝剑——王者之剑。</p>

<p>刘辉看着悠舜,他那双谜样的双眼也正看着那对宝剑。私人军队按兵不动,剑就在悠舜伸手可及的地方。要是就放在那里,毫无疑问的,绝对会被他带走的。刘辉能够感觉到。</p>

<p>同时他也模糊的感觉到,不能就这样把剑交给他。现在还不能。</p>

<p>无视于思考,而决定遵从内心的感觉,刘辉奔向双剑,毫不犹豫地拔了出来。</p>

<p>悠舜白着一张脸,看着刘辉一连串的动作。摇摇头,阻止了想要出手干涉的杀手。</p>

<p>「……你们住手。赢不了的。我们是该撤退了,旺季大人就快回来了。」</p>

<p>只有一度,悠舜凝视着刘辉。脸上毫无笑容,那双眼则像是一尊陶瓷娃娃。</p>

<p>悠舜再次转身,而这次不再回头了。</p>

<p>就这样离开这间房间,以及房间的主人。</p>

<p>刘辉深吸一口气,想对悠舜说点什么。可是究竟该说什么才好?道谢、赔罪、安慰.好像都不对。脑中一片空白,直到看见悠舜的衣摆就要从视野中消失,才仓促开口大喊。或许这句话,才是刘辉真正想对悠舜说的。</p>

<p>「保重……保重身体,好好活下去——抱歉,悠舜……」</p>

<p>但悠舜的身影已经离开视野,再也看不见了。刘辉总是这样,不管做什么,总是太迟。</p>

<p>无法传达的话语,在空荡荡的室内回荡。</p>

<p>一记铁拳又毫不容情地打上刘辉的脑袋,令他发出哀号。</p>

<p>「你是白痴吗!人家都已经背叛你了,还什么保重身体!对方可是宰相,机密情报就要被他泄漏啦!」</p>

<p>「呜呜……可是……」</p>

<p>刘辉苦着一张脸,看见自己手里还抓着青釭剑,便朝白雷炎一递。</p>

<p>彼此都明白这意思是,这把剑还你吧。</p>

<p>白雷炎睥睨着刘辉。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就像一头猛虎似的瞪着刘辉。眼角瞥见自己那张虎皮挂在房里,便走过去拿起虎皮披上身,又跨着大步走回刘辉身边。</p>

<p>下一瞬间,他非但没有伸手接过青釭剑,反而一个矮身,屈膝跪下。</p>

<p>「我先前将这把青釭剑交给你,可不是随便乱给你的。你不必还我。就算你说要还,老子我也不会接受。至少现在还不会……听好了,这就是我的答案。」</p>

<p>献上自己的剑。楸瑛之前也曾这么做过。这代表的是武将誓言忠诚的表现。无论刘辉内心是否还有迷惘,白雷炎都已经下定决心这么做了。认定刘辉就是他的君主,是他将剑献上的对象。</p>

<p>即使刘辉因罪恶感而远离,或是将剑归还,都不会动摇他的决心。</p>

<p>「我也是个武官。旺季大人和孙陵王大人对我来说,都是很特别的存在。当然我也很尊敬旺季大人。但是那和国王是两回事。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国王了。白州的事你不必在意。白家的事也一样。我是近卫大将军,如果不满意这份工作或你这个国王,只要辞官回乡就好了。现在我之所以会在你面前,这就表示我已做出选择了。再说我需要的国王,不是旺季大人那种事事完美的人。你就不一样了,所以我选择你。毕竟你这个人笨得连自己是个旱鸭子都忘了,是个一急起来就不顾自己的傻瓜啊。」</p>

<p>没错,这个明明不会游泳还想跳进水里救宰相的傻瓜。</p>

<p>这么一个傻瓜,身边却什么人都不在了。既然如此,自己只好留在他身边。想代替刘辉跳进池子里,想要帮他救他想救的人。不是旺季,而是刘辉。对白雷炎而言,这个理由已经很充分了。帮助弱者就是自己该做的事。能让他想帮助的人,才是他白雷炎的王。</p>

<p>刘辉腼腆的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收回青釭剑。</p>

<p>「……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你了。白雷炎,这是孤最后的请求。」</p>

<p>在这句话后,刘辉提出的「请求」,虽然令白雷炎颦起了眉,万般不情愿却也只好答应。</p>

<p>「……我知道了,就答应你这个请求。可是我说你啊,一次背着青釭剑和『干将』『莫邪』三口剑,这也太蠢了吧?太贪心只会导致自身的毁灭,姑且先找个地方放置吧?」</p>

<p>的确,现在回过神来,刘辉才发现背着三把剑实在是太重了。但是,说什么也不能将剑放下。</p>

<p>「不……可是……唔……好重——这把青釭剑最重了啦,不然先放下它好了。」</p>

<p>正想放下青釭剑的刘辉,脑袋又重重吃了白雷炎一记铁拳。</p>

<p>「喂!你敢放下这把剑,我现在就砍了你,笨蛋!」</p>

<p>「怎么这样啦?」</p>

<p>窗外的火把数量越来越多,怒吼声也越来越大。白雷炎不禁皱起眉头。刘辉也抿紧了双唇。</p>

<p>「……白雷炎,那是……」</p>

<p>「……不用担心。不过是因为仙洞官那件事,被鬼迷了心窍的几百个笨蛋武装暴动而已。楸瑛和皇子龙已经赶过去了,马上就能镇压住。只怕刚才那群私人军队混进去煽动人群,倒是会使事情变得棘手一点……不过私人军队也不过数百人,有右羽林军在就够了。」</p>

<p>刘辉脑中浮现母亲漂浮的尸体,以及后宫中无数的死尸。被分尸的手脚变得不像是人体,散落一地。刘辉忽然觉得呼吸不顺,全身冷汗直流,头晕目眩。用力闭上眼睛,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再做一次深呼吸。然后下定决心开口。</p>

<p>「……白雷炎……抱歉,请不要掀起战斗。还有,刚才那件事……就拜托你了。你伙去吧。」</p>

<p>本以为白雷炎会拒绝的,但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对刘辉低下头,转身离去。正好与他擦身而过的几个人,也在此时奔进刘辉的房间。</p>

<p>「刘辉陛下!您没事吧?」</p>

<p>「我听到好恐怖的哀号声喔!那边那个家伙,你竟敢闯进这里?国王在朝廷里已经被整得鼻青脸肿了,你这虎皮男还想来把他揍得更惨吗?真是个没血没泪的家伙,快给我滚!」</p>

<p>「喂、喂!楸瑛的妹妹,你等一下!这位可是近卫大将军耶!」</p>

<p>邵可、十三姬、绛攸依序冲进房间,这顺序当然和忠心程度没关系,</p><p>单纯只是体力和脚程高低所形成的顺序。绛攸或许还稍微担心了一下,这要是真跟忠诚度有关的话该怎么办呢。</p>

<p>接着,皇子龙将军和他麾下的右羽林军精锐部队十数人,以及黑衣近卫数名也抵达了。</p>

<p>另一方面,从反方向通路进来的,则是楸瑛带领留守贵阳的左羽林军也抵达了。近卫们先确认过刘辉平安无事,才松了一口气。楸瑛他们也一样。</p>

<p>「陛下,请下令吧。只是一小群人而已,马上就能镇压他们。兵部孙尚书也在之故——」</p>

<p>怒吼与干戈交错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远得仿佛像是与在深宫后院的自己毫不相干,只是发生在世界另一端的事。好远,好远……但其实不是这样的。</p>

<p>这座城里,的确出事了。即使是在相隔遥远的地方,刘辉依然身处暴风雨的中心。</p>

<p>指尖在颤抖。遍布尘埃的记忆之箱动了起来。被处刑的其他太子,血染的后宫。</p>

<p>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无法回头的岔路口。</p>

<p>刘辉发现自己决定踏上的道路,等同与所有一切决断。就像放开悠舜的手一样。所有命运将就此道别。不管是朝廷,还是未来。</p>

<p>刘辉感觉得到在场所有人的视线。然而谁都没说什么,只是等待着刘辉。就连邵可和绛攸也是。</p>

<p>刘辉脑中响起悠舜温柔却冷彻的声音:</p>

<p>『如果您选择留在王位上等待,我便愿意陪在您身边,直到最后。』</p>

<p>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或许还能留住悠舜。留在身边。</p>

<p>还来得及选择,身为国王该走的路。</p>

<p>如果只是今晚的骚动,轻易就能镇压。只要镇压住,然后等旺季回来就好。就算悠舜不在身边,写好的剧本也只会在某些情节上偏离。只是如此而已。</p>

<p>——然而。</p>

<p>那么做,真的是自己的答案吗?</p>

<p>「……不。」</p>

<p>凝视着在红光闪闪的火炬与剑戟交错之下,夜空仍然晃动不安的方位,刘辉沉静地开口:</p>

<p>「请不要掀起战斗。请不要让任何人死——孤不希望那样的事发生。」</p>

<p>声音渐渐逼近。一点一滴,距离已经缩短的只有一指之遥,来到刘辉身边了。就算不是今晚,也总有一天得面对。只要刘辉继续待在这城里,不管几次都得面对。</p>

<p>「孤决定今夜出城。离开贵阳,逃走。」</p>

<p>话出口时,刘辉早已预期众人将会失望、愤怒,或是反对、抵抗。就算遭到谗骂或叛离也都是无可奈何的事。然而……</p>

<p>没有一个人那么做。相反地,他们纷纷安静地跪在刘辉脚旁,就像是刚才的白雷炎那样。这下,反而是刘辉狼狈了起来……原来,自己竟是如此错估了他们的忠诚之心。</p>

<p>楸瑛和皇将军是最后跪下的两人,他们深深的低下头,楸瑛发自内心这么说:</p>

<p>「那么,我近卫羽林军将跟随国王到最后一刻。」</p>

<p>接下来是邵可。他将双手放在胸口交握。</p>

<p>「——刘辉陛下,请到红州来吧。只要您愿意来到红州,我红家必定欢喜迎接,红家一族以家徽『桐竹凤麟』发誓,绝对守护国王陛下到底。」</p>

<p>这真的是最后的选择。刘辉还有些许踌躇,毕竟这里是打从出生以来,成长居住的地方。对于自己还有留恋这一点,刘辉也感到讶异,毕竟在这里生活的日子里,根本没什么美好的回忆。</p>

<p>「…………好,那就拜托你们了。」</p>

<p>刘辉的表情扭曲,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p>

<p>「陛下,悠舜大人他——」</p>

<p>「不……」</p>

<p>刘辉快速且不自然的打断了这句话。留下奇妙的空白。</p>

<p>「悠舜他去别的地方。和他就此分道扬镳。」</p>

<p>尽管他尽力想说得若无其事,但看见全体听见这句话时的脸上表情,就知道自己又失败了。都已经是最后了,怎么还是什么事都做不好。</p>

<p>转过身,刘辉奔向黑夜中的回廊。在脚步声中,绛攸望着刘辉的背影,最后一个离开。犹豫着是否该将怀中的布包交给刘辉,终究还是在夜风与喧嚣中打消了念头。</p>

<p>整个后宫纷纷攘攘,充斥着耳语。对刘辉而言,那是熟悉而令人厌恶的气氛。当年五位兄长斗争之时,随时都可感受到这种阴暗而沉淀的热气。过去虽然未曾卷入过其中任何一次纷争,但这次或许真的是轮到自己了。</p>

<p>刺骨的寒气,令刘辉浑身打颤。在无数的火炬照耀下,连没有月光的夜空似乎都摇晃了起来。</p>

<p>忽然,一片白色物体无声地落在他的鼻尖。抬眼一看,多云的夜空飘下了今年的初雪。</p>

<p>「竟然下雪了?不会太早了吗?伤脑筋啊,这下没时间为马匹更换蹄铁了呀。」</p>

<p>十三姬双手挥舞着两把短刀,如一阵风似的领先众人奔驰于回廊上。不但引领大家抄距离最短的捷径,她挑选都还是私人军队难以发现的复杂路径。自从十三姬当上首席女宫之后,后宫的警卫也都由她统整管理。楸瑛和皇将军马上就察觉此时让十三姬带路是最妥善的,他们率领的几十位近卫武官也都默默跟随在后。楸瑛打量着目前的军力,区区数十骑。已经没有时间将前往各地镇压的羽林军召集起来了。接下来的武官人数,只会有减无增。而靠着这区区数十骑之军,必须一路保护国王直到抵达红州。</p>

<p>楸瑛微微苦笑了起来。尽管面临眼前如此艰难的情况,却认为能幸运成为这少数之中的一员更有意义,或许真的笨得无可救药了吧。但同时,他也从来没有这么满意自己过。</p>

<p>话说回来,这一路上并非完全不曾与追兵狭路相逢。有好几次,都与分散行动的零星私人军队交锋,而每一次都有惊无险的脱身了。好几次,好几次,还来不及喘口气,又被其他追兵拦住。追兵之中,甚至不乏正规的武官部队。这代表的是什么意义,众人都心照不宣,只是没说出口而已。忘了是第几次听见「小心敌人!」时,邵可回头一看,前方出现了二十几名敌兵。近卫武官上前应战,却不杀死任何敌兵,只以拖延战术为刘辉争取逃脱的时间。所有人直到最后都坚守着刘辉「尽量不开战,绝对不杀人」的温柔命令。</p>

<p>邵可凝望着刘辉的背影。他内心早已有觉悟,为了刘辉,如果需要恢复「黑狼」的身分也在所不辞。尽管刘辉并未意识到,然而刘辉确实为邵可留下一条不必重操旧业的路。过去,邵可只过过命令他杀人的王,却从未过过命令「不可杀」的王——邵可想坚守这个命令。</p>

<p>不为了谁,而是为了邵可自己。只因这也是他的心愿,打从年幼时起的心愿。</p>

<p>转过某一条弯道时,刘辉察觉到黑暗的前方出现某道人影。只消一眼,就看出那是谁了。</p>

<p>「璃樱。」</p>

<p>璃樱略略抬起苍白的脸孔,望着刘辉。</p>

<p>在后宫看着他憔悴至极而陷入沉眠的表情,仿佛已经是久远以前的事了。</p>

<p>「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璃樱。快逃回仙洞省去,身为中立的仙洞令君,是没有人会加害于你的。对了,保险起见,孤让一两位武官护送你——」</p>

<p>璃樱的脸颊因心痛而抽动。的确,现在的朝廷,除非完全不问世事的人,否则应该不会有哪个笨蛋敢加害璃樱。但在场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那决不是因为他拥有「中立」的仙洞令君身分。包括璃樱自己在内,都知道真正的理由。</p>

<p>因为他是旺季的外孙,身上留着缥家与苍家的血,是比刘辉更适合继承王位的人。</p>

<p>那些现实、肮脏却又毫无疑问,步步逼近的疯狂耳语,璃樱并不是没有听见。</p>

<p>「……你打算离开王都吗?你想逃避吗?你要舍弃王位吗?如此一来,可能</p><p>再也不能回来了。」</p>

<p>璃樱逼问的声音之中,少了平日大人般的老成,而有着与他年龄相符的稚气。</p>

<p>刘辉静静地接受了他的指责,露出为难的微笑。</p>

<p>「……你说的没错,不过,孤非这么做不可。无论如何。」</p>

<p>璃樱的表情终于完全扭曲。这就是——</p>

<p>「这就是,你的选择。是吗?」</p>

<p>「是的。」</p>

<p>忍耐许久的情感一口气喷发,复杂的表情浮现在璃樱脸上。</p>

<p>两人即将走上不同的道路。就在这里分开,毫不留情的被撕裂成两半。但是现在回头还来得及。</p>

<p>璃樱呻吟着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所有话语都消失在一片空白之中。还想拖延时间。要是在此和国王分道扬镳,就再也没有第二次挽回的机会了。</p>

<p>『当我问你旺季大人和这个昏君谁适合当国王时,你无法回答。』</p>

<p>——现在还来得及。璃樱还没说出他的答案。</p>

<p>现在,在这里。</p>

<p>心中已经有了决定。</p>

<p>正想要开口时,不经意地,璃樱脑中闪过旺季严厉的眼神。</p>

<p>『要是连自己觉得正确的话都说不出口,就回去吧。别碍事。』</p>

<p>从不认为他是自己的外祖父。现在知道了,内心也并未特别感慨。原本璃樱的成长背景就比一般人欠缺家人间的情感概念。再说对旺季而言,自己并非必要的存在,只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就像现在,只要璃樱待在朝廷里,不但能令刘辉评价扫地,同时还能提升旺季的声望。只要一个晚上,事态就能产生如此巨大的转变。现在璃樱终于理解瑠花说的话了。旺季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将会利用任何能够利用的人事物。只要那是能让一切秩序井然,且令伤害减轻到最低程度的话,就算连璃樱都必须利用,那么他也会这么做。</p>

<p>(只要我不在朝廷……)</p>

<p>只要那么做,旺季就无法利用自己,国王也不会受到逼迫了。</p>

<p>然而喉咙却像被什么哽着,发不出声音。指尖微微发颤。现在璃樱也终于能理解国王的心情了。要是有人能告诉自己正确答案,一定会马上照着做。</p>

<p>遗憾的是,现在没有任何人伸手拉璃樱一把。剑戟的声音渐渐逼近,虽然谁都没有说什么,依然能清楚感受到他们的烦躁与焦虑。快没时间了。</p>

<p>将踌躇抛到脑后。那些混沌不清的情感也全部一起。如吐出胸中硬块似的,全部丢弃。</p>

<p>「如果是,国王您,我,和你,一……」</p>

<p>「一起」。在吐出这个字眼之前,被一把蒙住了嘴巴。用大而温暖的手掌。</p>

<p>抬眼一看,刘辉站在面前。</p>

<p>「——别舍弃。」</p>

<p>他轻声这么说。</p>

<p>「别舍弃。你该留在这里,留在这座城里,陪在旺季大人身边。」</p>

<p>璃樱如黑夜森林般的瞳孔流露出痛苦的眼神。刘辉很喜欢这双美丽的眼睛,每当望进那双眼眸时,总觉得深不可测。仔细想想,那双眼睛真的和他的外祖父旺季非常相像。</p>

<p>「他是你的外公吧。」</p>

<p>「我不在乎。」</p>

<p>「你还不够了解旺季大人,又怎能轻言舍弃呢。是不是?现在的你,只是一时冲动,这么做以后会后悔的。那不是能轻言舍弃,也不该是轻易被舍弃的关系。看看你现在的表情,简直像是要把自己的心切下一块似的。孤不想看到这样的你。」</p>

<p>「…………」</p>

<p>「如果内心还有犹豫,就去见旺季吧。好好和他面对面谈谈,然后再决定也还不迟……虽然这话,孤说起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p>

<p>刘辉微笑着。璃樱真的好久不曾见他这么笑了。笑容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从他脸上消失的呢?不过现在,那笑容又回来了。笑容里有着过去所没有的坚强。</p>

<p>现在的璃樱,还无法露出这样的笑容。或许就因为这样,国王才会说不行吧。</p>

<p>不被允许,和他在一起。刘辉要璃樱做的,是去面对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一直刻意逃避的问题。面对旺季的存在。</p>

<p>「听好了,你还有父亲……旺季大人除了你之外却没有别的亲人了。孤是这么听说的。对旺季大人而言,你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至亲。」</p>

<p>璃樱表情扭曲。那种事他自己早就调查过,也很清楚。但那又如何。要说孤单无依,璃樱还不是一样,国王自己也一样。仿佛听见璃樱这样的心声,国王又微笑着说:</p>

<p>「孤没能保护任何一个家人……一个都没能保住。在处刑的日子也总只是读书度过。甚至还曾认为空荡荡的后宫住起来清心多了。孤的确是被父母兄弟给舍弃了,但同时也是孤舍弃了父母兄弟。孤才是那个最空洞的人。然而你的表情说明了你还不是,所以直到最后,都要陪在旺季大人身边喔。好好守护他吧。这不是什么背叛,是身为家人理所当然该做的事。」</p>

<p>刘辉放开璃樱的手,与他正面相对,露出至今从未流露的眼神。他正眼对待璃樱,态度并不是将他当作一个孩子,而是当作一位地位对等的太子。</p>

<p>「——璃樱。」</p>

<p>就像过去旺季看待刘辉一样,如今刘辉也以相同的眼神看待璃樱。</p>

<p>站在这里的,是两位太子。不是国王与仙洞令君的身分,而是身为紫戬华与苍季各自的后代,以太子的身分相对。虽说刘辉本来应该面对的是他的外公,但两者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分别。</p>

<p>开始下雪了。尽管只是小雪,但雪花却开始狂舞了起来。</p>

<p>刘辉遥远的记忆苏醒。回想起那早已蒙尘的雪夜。</p>

<p>「璃樱,孤今夜即将出城。应该会有好一段时间无法相见了。」</p>

<p>——今天过后,我就会离开这座城了。想必暂时无法相见。</p>

<p>一样的雪夜。别离时相同的话语。在十年前的记忆之箱中,毫不褪色地回响着。</p>

<p>从刘辉口中缓缓地吐出相同的话语。</p>

<p>「不过,一定很快就会再见面的。不久之后。」</p>

<p>——总有一天,我还会回到这座城来。</p>

<p>——只要你别再逃避做自己。</p>

<p>好几次,好几次,刘辉都逃避了——而这是最后一次。</p>

<p>「到时候,让我们彼此面对吧,璃樱。一定会再相见的,不只是你,还有——旺季大人。」</p>

<p>——如果无法逃避了,那就面对吧。总有一天,让我们再次相见。</p>

<p>璃樱似乎听见刘辉心底的声音。于是无言的点了点头。抿着唇,望着刘辉。</p>

<p>国王现在做的并不是逃避。然而还是能感觉到他放开了重要的东西。即使那些东西对国王而言不是不重要,但他还是做了这样的选择。为了其他更重要的东西。璃樱也察觉到,尽管他只带着数十人的军队,却几乎不让任何人的血沾上剑尖。战斗与杀戮都不是他的选择。璃樱似乎有些明白了,刘辉选择的究竟是「什么」。</p>

<p>只为了不让任何人受到波及,只为了避免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p>

<p>他决定在今晚的这个雪夜里。舍弃王位,离开王都。</p>

<p>璃樱说出了他的答案。那是现在的他唯一能做的回答。</p>

<p>「……我、我明白了。我会留下来,留在这座城里。」</p>

<p>刘辉灿烂地笑了。</p>

<p>命运像团团转的风向鸡,带来不可思议的似曾相识。</p>

<p>只是他还没决定究竟要选择和当时相同的道路,还是走上另一条路。</p>

<p>——那天夜里,现任国王紫刘辉只带着些许的兵力,离开了王都。</p>

打赏
回详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目录( 238
第一卷 红风乍现 序章 第一卷 红风乍现 第一章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第一卷 红风乍现 第二章 一国的内幕 第一卷 红风乍现 第三章 黑暗中的真实 第一卷 红风乍现 第四章 幕后推动的黑手 第一卷 红风乍现 第五章 双面人 第一卷 红风乍现 终章 第一卷 红风乍现 插图 第二卷 黄金之约束 序章 第二卷 黄金之约束 第一章 倒卧路旁的大汉 第二卷 黄金之约束 第二章 外廷大观图 第二卷 黄金之约束 第三章 国王的夜游计划 第二卷 黄金之约束 第四章 黄尚书、摘下面具 第二卷 黄金之约束 1&2卷 插图 第三卷 紫殿花开 序章 第三卷 紫殿花开 第一章 手心的事物 第三卷 紫殿花开 第二章 首日 第三卷 紫殿花开 第三章 春季新生训练实施中 第三卷 紫殿花开 第四章 放松的一天 第三卷 紫殿花开 第五章 精彩结束的序曲 第三卷 紫殿花开 第六章 那名男子的出现 第三卷 紫殿花开 第七章 新人事 第三卷 紫殿花开 终章 第四卷 茶都遥想 第一章 州境城市 第四卷 茶都遥想 第二章 行要好伴住要好邻 第四卷 茶都遥想 第三章 茶州的天空下 第四卷 茶都遥想 第四章 商业都市·金华 第四卷 茶都遥想 终章 第四卷 茶都遥想 插图 第五卷 黑之月宴 序章 第五卷 黑之月宴 第一章 州都琥琏全面封锁 第五卷 黑之月宴 第二章 “花”之邀请函 第五卷 黑之月宴 第三章 异种生物近距离接触 第五卷 黑之月宴 第四章 鲜血、尊严、死亡 第五卷 黑之月宴 第五章 后继者 第五卷 黑之月宴 终章 第五卷 黑之月宴 插图 第六卷 银沙漏急 序章 第六卷 银沙漏急 第一章 第六卷 银沙漏急 第二章 心像炙炎般摇动 第六卷 银沙漏急 第三章 王座上的那个人 第六卷 银沙漏急 第四章 工部攻略、多云转……?! 第六卷 银沙漏急 第五章 工部攻略、多云转……!? 下 第六卷 银沙漏急 没有影子的梦甘甜而无奈 第六卷 银沙漏急 终章 第六卷 银沙漏急 插图 第七卷 心比蓝深 序章 第七卷 心比蓝深 第一章 蜜柑之谜 第七卷 心比蓝深 第二章 命运的车轮的转动 第七卷 心比蓝深 第四章 官吏的决断 第七卷 心比蓝深 第五章 传说的医仙 第七卷 心比蓝深 第六章 于是,“花朵”就此绽放 第七卷 心比蓝深 终章 第七卷 心比蓝深 后记 第七卷 心比蓝深 插图 第八卷 光耀碧野 序章 第八卷 光耀碧野 第一章 以剑盟誓 第八卷 光耀碧野 第二章 光之指南 第八卷 光耀碧野 第三章 生命的天平 第八卷 光耀碧野 第四章 影之宫影之君 第八卷 光耀碧野 第五章 光与影 第八卷 光耀碧野 第六章 月眠白夜 第八卷 光耀碧野 第七章 双"月" 第八卷 光耀碧野 终章 第八卷 光耀碧野 插图 第九卷 红梅夜来香 序章 第九卷 红梅夜来香 第一章 我想申请00 第九卷 红梅夜来香 第二章 金狸猫、银狸猫 第九卷 红梅夜来香 第三章 追踪谜团东奔西走 第九卷 红梅夜来香 第四章 最后的碎片 第九卷 红梅夜来香 第五章 逆转构已 第九卷 红梅夜来香 第六章 幼锥与正义 第九卷 红梅夜来香 终章 第九卷 红梅夜来香 插图 第十卷 绿风如刃 序章 第十卷 绿风如刃 第二章 最近的年轻人 第十卷 绿风如刃 第三章 闲置官吏对策总部 第十卷 绿风如刃 第四章 天运分歧 第十卷 绿风如刃 第五章 狸狸的打工 第十卷 绿风如刃 第六章 以蓝之名 第十卷 绿风如刃 第七章 还手一刀 第十卷 绿风如刃 终章 第十卷 绿风如刃 后记 第十卷 绿风如刃 插图 特典合集 特典一 奇迹一般的幸福 特典合集 特典二 与命运邂逅的瞬间 特典合集 特典三 雨夜的评价 外传1 近朱者赤 幽灵退治大作战 外传1 近朱者赤 临近会试前的大骚动 外传1 近朱者赤 探病战线不同寻常? 外传1 近朱者赤 蔷薇公主 外传1 近朱者赤 一卷全(4故事) 外传2 青出于蓝 王都登陆!龙莲台风 外传2 青出于蓝 初恋成就大奔走 外传2 青出于蓝 为了心中的挚友 外传2 青出于蓝 当梦境成为现实 外传2 青出于蓝 插图 外传3 邻家百合白 恋爱指南争夺战 外传3 邻家百合白 传说的起点 外传3 邻家百合白 有你能使鬼推磨 外传3 邻家百合白 幸福的形式 外传3 邻家百合白 一卷全(3故事+番外) 外传4 黄粱一梦 铃兰花开时 外传4 黄粱一梦 天青,呼唤风的声音 外传4 黄粱一梦 一千零一夜 外传4 黄粱一梦 后记 外传4 黄粱一梦 在一千零一夜之后 外传4 黄粱一梦 插图 外传 在深深沉眠的水底 序前 外传 在深深沉眠的水底 序 外传 在深深沉眠的水底 一 外传 在深深沉眠的水底 二 外传 在深深沉眠的水底 三 外传 在深深沉眠的水底 四 外传 在深深沉眠的水底 五 外传 在深深沉眠的水底 六 外传 在深深沉眠的水底 七 外传 在深深沉眠的水底 一卷全 第十一卷 月草摇曳 序章 第十一卷 月草摇曳 第一章 红秀丽崭新的日常生活 第十一卷 月草摇曳 第二章 蓝家的骄傲 第十一卷 月草摇曳 第三章 午夜回转的齿轮 第十一卷 月草摇曳 第四章 秀丽遇上十三姬 第十一卷 月草摇曳 第五章 牢狱中的幽灵 第十一卷 月草摇曳 第六章 双重任务 第十一卷 月草摇曳 第七章 真相与别离 第十一卷 月草摇曳 后记 第十一卷 月草摇曳 插图 第十二卷 白虹以天作为目标 序章 第十二卷 白虹以天作为目标 第一章 蓝州前夜(上) 第十二卷 白虹以天作为目标 第一章 蓝州前夜(下) 第十二卷 白虹以天作为目标 第二章 鸭蛋与猴菇 第十二卷 白虹以天作为目标 第三章 九彩江 第十二卷 白虹以天作为目标 第四章 在玉龙展开的搜索 第十二卷 白虹以天作为目标 第五章 行踪不明的国王大人 第十二卷 白虹以天作为目标 第六章 真正的王(上) 第十二卷 白虹以天作为目标 第六章 真正的王(下) 第十二卷 白虹以天作为目标 第七章 蓝家的决断 第十二卷 白虹以天作为目标 终章 第十二卷 白虹以天作为目标 后记 第十二卷 白虹以天作为目标 插图 短篇集 天女的羽衣 短篇集 蔷薇姬的故事 短篇集 恋爱指南争夺战.. 短篇集 祸及地狱 短篇集 铃兰盛开时 短篇集 有你能使鬼推磨 短篇集 传说的起点 短篇集 约会的对象是…… 短篇集 那日的樱之森林 短篇集 相会必有期 第十三卷 珀耀黎明 序章 第十三卷 珀耀黎明 第二章 沉酣之中 第十三卷 珀耀黎明 第三章 命运敲响离别的钟 第十三卷 珀耀黎明 第四章 神秘的尚书 第十三卷 珀耀黎明 第五章 百合的音色 第十三卷 珀耀黎明 第六章 王的官吏 第十三卷 珀耀黎明 终章 第十三卷 珀耀黎明 后记 和 光之记忆 第十三卷 珀耀黎明 插图 第十四卷 槛中黑蝶 序前 第十四卷 槛中黑蝶 序章 第十四卷 槛中黑蝶 第一章 棺材中的刑部尚书 第十四卷 槛中黑蝶 第二章 红风突变 第十四卷 槛中黑蝶 第三章 渡蝶与笼中乐园 第十四卷 槛中黑蝶 第四章 红家的凤麟 第十四卷 槛中黑蝶 第五章 那颗心是 第十四卷 槛中黑蝶 第六章 羽翼飞逝之后 第十四卷 槛中黑蝶 第七章 待到樱花绽放时 第十四卷 槛中黑蝶 终章 第十四卷 槛中黑蝶 后记 第十四卷 槛中黑蝶 插图 外传 与命运邂逅之夜 序章 外传 与命运邂逅之夜 第一章 外传 与命运邂逅之夜 第二章 外传 与命运邂逅之夜 第三章 外传 与命运邂逅之夜 第四章 外传 与命运邂逅之夜 第五章 外传 与命运邂逅之夜 第六章 外传 与命运邂逅之夜 第八章 外传 与命运邂逅之夜 第九章 外传 与命运邂逅之夜 终章 第十五卷 黄昏之宫 序 第十五卷 黄昏之宫 第一章 开始的时刻 第十五卷 黄昏之宫 第二章 被OO的国王 第十五卷 黄昏之宫 第三章 困惑的国王 第十五卷 黄昏之宫 第四章 青月之女王 第十五卷 黄昏之宫 第五章 那就像是一场微酣的梦境 第十五卷 黄昏之宫 第六章 宰相会议 第十五卷 黄昏之宫 第七章 白色棺材的葬礼 第十五卷 黄昏之宫 终章 第十五卷 黄昏之宫 后记 第十五卷 黄昏之宫 插图 第十六卷 苍之巫女 序章 第十六卷 苍之巫女 第一章 第十六卷 苍之巫女 第二章 动荡的王都 第十六卷 苍之巫女 第三章 红伞的巫女 第十六卷 苍之巫女 第四章 苍冥暗锁 第十六卷 苍之巫女 第五章 古琴回响之夜 第十六卷 苍之巫女 第六章 众门毕开 第十六卷 苍之巫女 终章 第十六卷 苍之巫女 后记 第十六卷 苍之巫女 插图 第十七卷 紫暗王座 上 序 第十七卷 紫暗王座 上 序章 第十七卷 紫暗王座 上 第二章 另一个徙蝶的故事 第十七卷 紫暗王座 上 第三章 金丝雀的眼泪 第十七卷 紫暗王座 上 第四章 流泪的人偶,结束之歌 第十七卷 紫暗王座 上 第五章 雾中虚幻的静谧山舍 第十七卷 紫暗王座 上 第六章 红色小丑的笑声 第十七卷 紫暗王座 上 第七章 最后的骨之墓志 第十七卷 紫暗王座 上 终章 第十七卷 紫暗王座 上 后记 第十七卷 紫暗王座 上 插图 第十八卷 紫暗王座 下 序章 第十八卷 紫暗王座 下 第一章 苍之君与雪夜 第十八卷 紫暗王座 下 第二章 两位太子 第十八卷 紫暗王座 下 第三章 雪暗千里行 第十八卷 紫暗王座 下 第四章 未开箱子之内容物 第十八卷 紫暗王座 下 第五章 追忆之遗物 第十八卷 紫暗王座 下 第六章 白棺之女 第十八卷 紫暗王座 下 第七章 掷出前的骰子点数是 第十八卷 紫暗王座 下 第八章 那位王的选择 第十八卷 紫暗王座 下 第九章 觉醒时刻 第十八卷 紫暗王座 下 第十章 紫暗王座 第十八卷 紫暗王座 下 第十一章 风吹回的地方 第十八卷 紫暗王座 下 终章 第十八卷 紫暗王座 下 插图 番外篇 乞骸骨 第一话 雪之骨悠舜 番外篇 乞骸骨 第二话 箱之躯旺季 番外篇 乞骸骨 第三话 北风的假面晏树 番外篇 乞骸骨 第四话 冰之心脏 番外篇 乞骸骨 番外篇 与命运邂逅之夜 番外篇 乞骸骨 冬之华 重华篇 短篇 特典一 奇迹一般的幸福 短篇 特典二 与命运邂逅的瞬间 短篇 特典三 雨夜的评价 短篇 追击怪盗锵锵
APP
手机阅读
扫码在手机端阅读
下载APP随时随地看
夜间
日间
设置
设置
阅读背景
正文字体
雅黑
宋体
楷书
字体大小
16
月票
打赏
已收藏
收藏
该章节是收费章节,需购买后方可阅读
我的账户:0金币
购买本章
免费
0金币
立即开通VIP免费看>
立即购买>
用礼物支持大大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投月票
  • 月票x1
  • 月票x2
  • 月票x3
  • 月票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