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黄昏之宫 第六章 宰相会议

<p>葵皇毅没经过通报，径自走进尚书令办公室。</p>

<p>刚踏进一步便停下来，动作迅速地关上房门，令卫士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况。</p>

<p>他迅速靠近筋疲力尽伏倒在桌面上的悠舜，以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之后，皇毅的脸色马上铁青了起来。</p>

<p>很快的将悠舜从椅子上扶下，用自己的衣服做铺垫，让悠舜躺在上面。</p>

<p>“你这个笨蛋，如果你三分钟之内还无法起身，我就叫看护医了喔。”</p>

<p>皇毅低声地这么一说，悠舜就抬起沉甸甸的眼皮。</p>

<p>“别这么做，皇毅。我只是贫血而已，休息一下就会好的。”</p>

<p>皇毅很快的端来温水，从悠舜怀中取出药包，掺入温水中搅拌均匀。抱起悠舜，一点一点的喂他喝下去．悠舜喉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缓缓咽下，他看起来连吞下温水都很吃力。</p>

<p>不过，总算是把药全部喝光了，惨白的脸也恢复了一点血色。皇毅这才放下心来。</p>

<p>“你要是倒下了，我会很困扰的，自重一点好吗？”</p>

<p>“好、好，我知道，我又不是自己想倒下才倒下的。”</p>

<p>“要叫尊夫人来吗？”</p>

<p>“是啊，见到她或许就会有精神了。不过，还是不了。”</p>

<p>“因为不想让她操心？”</p>

<p>“因为会让她难过，我不想见到她难过的表情。”</p>

<p>一阵沉默之后，户外传来虫鸣的声音。</p>

<p>“我听说，刚才国王来过？那家伙来做什么？”</p>

<p>“嗯~为了很多事而来。他正是烦恼最多的年纪嘛。其实我也在想，他差不多该来了。”</p>

<p>“很明显的，他在怀疑你吧？茈静兰也开始到处调查，真是没有比这更碍事的了。你也真悲惨。努力工作的都倒下了，竟然还得不到自己人的信任。”</p>

<p>“没办法。比起从不烦恼的以前，他现在这样还好多了。而且他的怀疑也是合理的，不是吗？”</p>

<p>皇毅让悠舜继续枕着他的手臂，同时伸出自己冰冷的手，按压他的额头与脖子。</p>

<p>死人一般毫无生气的脸。</p>

<p>“我说你啊，还是收手别做了吧？”</p>

<p>“啊？拜托，不要连你都说出和黎深一样的话好吗？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做。丑话说在前面，你是绝对做不来的，你不是会背叛的人吧？让你扮演这种角色太不适合了，你只要乖乖跟随旺季大人就好。至于晏树，那家伙不能以常理论。”</p>

<p>“那家伙只说自己想说的谎话嘛。”</p>

<p>“所以我才要回来的，不是吗？”</p>

<p>是啊，皇毅如此低喃。</p>

<p>“只是说真的，我没想到你会回来。”</p>

<p>悠舜淡淡地笑了。</p>

<p>“是啊，我也是。不过，这是最初也是最后的机会了，所以我想赌赌看。我是这么想的。”</p>

<p>“甚至做到这种地步？你不是说，不想见到尊夫人难过的样子吗？”</p>

<p>“你还不是一样，即使失去最爱的人，还是选择了重要的事物，并且就这样一路走来？老实说，见到小璃樱时，我大吃一惊。实在和飞燕姬太相似了。”</p>

<p>“…………”</p>

<p>“你也好、旺季大人也好，都放弃了重要的人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想，我之所以会回来，就是因为感觉到这一点吧？既然都做到这个地步……只有去实现它了。”</p>

<p>闭上眼睛，雪白的梨花在眼前散开。</p>

<p>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当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如此深爱那个地方。</p>

<p>已经不存在的，遥远的故乡。</p>

<p>“第一次和旺季大人见面时，与其说惊讶，不如说难以置信。虽然曾听说过他的事，但我根本不信。没想到，真的有这种人。况且，那还是在见过黎深与戬华王之后的事，因此旺季大人在我眼中看来，便更伟大了。”</p>

<p>“别把他们相提并论。”</p>

<p>“他让我提起了想活下去的念头。”</p>

<p>其实，就算死了也无所谓的。但还是活下去吧，再一下就好。</p>

<p>如果能在那个人身边活着，一定不会为任何人带来困扰。</p>

<p>“一开始……根本没打算要当官。唉~唉！”</p>

<p>“旺季大人说过，你最害怕的是你自己。”</p>

<p>悠舜灵活地睁开一边眼睛，然后又闭上。接着便叹了一口气。</p>

<p>为什么自己总是被那个人看透呢？</p>

<p>“没错，正是如此。所以我们这一族才会隐居山中喔。因为只要一下山，总是不会干出什么好事。不过，如果只是一次倒是还可以，我是这么想的。”</p>

<p>只要一次，用尽自己的一切，为了某个谁认真而活。试着这么做也不错。</p>

<p>总是过着随时都可能会死的生活的人，如果能帮助这样的他继续活下去的话。</p>

<p>“现在我不做的话，总觉得那个人好像就快死掉了。”</p>

<p>皇毅瞪了他一眼。这家伙从以前就这样，总是用不在乎的口吻说着讨人厌的话。</p>

<p>“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再说，看起来像快要死的人，是现在的你吧？好不容易当上尚书令，难得旺季大人都为你关心呢。”</p>

<p>“没问题，其实我还蛮耐操劳的。不会死的，还不会……”</p>

<p>“还不会”。听起来就像早就决定了什么时候会死一样。</p>

<p>“就算被怀疑，我做的事还是不会改变。如果他们自取灭亡，那就表示只有到此为止的实力。不过话是这么说，要是被察觉到太多事情也很难办事。所以，就继续这样下去，不需要客气。”</p>

<p>“什么？托那几个老是扯你后腿的笨蛋之福，我们可是一直赢得很轻松好吗？”</p>

<p>“是啊。说实在的，我也没想到竟然会一次凑齐这么多笨蛋，这点倒是我的失算。我本来还以为可以再轻松一点呢。不，这样也好，反正我很习惯笨蛋了，看着他们还挺有意思的。是呢，就当作我让你这么多步棋好了。”</p>

<p>“脸色惨白的这么难看的人，你嘴里是在唠叨什么啊。催眠自己也无法改变现实喔。话先说在前面。我可是最讨厌笨蛋了。谁会客气啊，我才不打算承认笨蛋国王是国王呢。”</p>

<p>悠舜嘻嘻的笑了。邵可说的没错，三人之中，继承最多旺季资质的，的确就属皇毅了。</p>

<p>“那么，皇毅。碧州有联络了吗？”</p>

<p>“还没。太慢了，或许发生了其它什么事。”</p>

<p>“该不会是地震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崩塌了吧？最近这一阵子，微弱的地震频频发生，让人很挂心哪。在统计上，贵阳本是地震罕见的地区啊。”</p>

<p>“最近接获不少御吏的报告。各地都发生了异象发生前的征兆。碧州的幽门石窟那里好像也发生了异常。顺便一提，仙洞省的情形也怪怪的。”</p>

<p>悠舜露出一副现在就想去死，什么都不想听的表情。</p>

<p>“这应该是那边的家务事吧。喏~不如放着别管了？”</p>

<p>“哭着求情也没用。”</p>

<p>“是是是。我只是讲讲看而已，讲讲也不行吗？反正我只要像头拉车的马。一直工作你就满意了吧？”</p>

<p>“干嘛自暴自弃啊。仙洞省和缥家的事情该怎么办？需要御史台派人手帮忙吗？”</p>

<p>“不需要。你那边对这些事，倒是真的放着不管就可以了。”</p>

<p>“喂！”</p>

<p>“现在的御吏台哪里还有人手或者时间可以分给别人？缥家那边，就让自作主张的闲人去就行了。既然连你都收到御吏报告了，羽羽大人那边应该早就察觉到异常才是。缥家门下神社的工作，就是随时收集异常气象或灾害相关的情报，然后送到仙洞省。茶州发生疫情时，之所以比我们州府还要早察知状况，就是得力于这样的情报收集能力。仙洞省没有联络的话，就表</p><p>示他们已有对策。更何况，我们管辖的本就只有政事，而不是神事。管神事的不自己想办法，我们也会很困扰的。”</p>

<p>“你认为他们会有所对策吗？”</p>

<p>“谁知道？请去问缥家那位大婶吧？如果没有，缥家的历史也将完全终结。实际上，若真是神事方面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也帮不上任何忙。这边的工作就是应变防灾而已。要我们事前制止不明原因的奇怪地震发生，那是不可能，不可能的。毕竟我们只是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平凡人，光是飞蝗就让人忙不完了……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p>

<p>“不，我还以为如果是你，说不定真的会使几招仙术呢。毕竟你可是‘凤麟’。飞蝗改变体色这件事，要不是你告诉我，我根本无从得知。”</p>

<p>皇毅一脸认真的说着，看来似乎当真这么认为。悠舜不禁拍着额头，叹了口气。</p>

<p>“我和‘龙莲’不一样，只是个普通的平凡人喔。只不过是家乡里的祖先为打发时间而做了统计调查，代代累积下数量庞大的研究结果，所以我才会拥有比一般人更多稀奇古怪的知识而已。要是会使用仙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条命去了快半条。总而言之，需要政事力量介入的话，羽羽大人自己会来跟我们说的。我们还是不要插手太多比较好。只是……”</p>

<p>“只是？只是什么？”</p>

<p>这时传来卫兵飞奔而至的脚步声。现在都已经是半夜了。</p>

<p>——急使。</p>

<p>悠舜与皇毅交换了一个眼神。皇毅无言的搀扶起悠舜，</p>

<p>“……来了啊。”</p>

<p>“是啊。”</p>

<p>悠舜按压眉心，闭上眼睛。</p>

<p>刚才还一身冷汗、像个半死人的模样，渐渐换上了“平日的表情”。其改变之快，令皇毅不禁佩服，这也难怪周遭的人察觉不出悠舜的异常了。</p>

<p>传报之后进入室内的卫兵，首先见到的是与平日一般沉稳的悠舜，与表情冷峻的皇毅。一见到这两人，卫兵不由得松了一口气。</p>

<p>“报告尚书令！来自碧州府、紫州府的急使现正抵达！封蜡印为显示紧急事态的正红色！十万火急，请尚书令与御吏大夫过目！！此外，同时也接获红州州境关塞确认升起狼烟的报告。似已快马加鞭出发！”</p>

<p>悠舜缓缓地点头说：</p>

<p>“下让我喝杯水，然后请急使过来，由我和御史大夫先听取报告。这段时间则去请陛下，并召集四省六部各长官，于政事堂举行紧急朝廷会议。”</p>

<p>*****</p>

<p>听完九彩江时的事情之后，秀丽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就像确认了所有事情的环节是相连的。</p>

<p>楸瑛与璃樱互相看了对方一眼。</p>

<p>“秀丽大人，你该不会只凭这些，就已经明白缥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p>

<p>“咦？不，当然不可能。我和蓝将军你们一样，顶多只知道‘缥家有什么事发生了’而已。只是……为什么瑠花大人会将我放置不管，我大概已经知道原因了。”</p>

<p>“咦！？”</p>

<p>忽然间，秀丽以探询什么般的谜样眼光凝视着楸瑛。只见她脸上的表情宛如现在才发现楸瑛的存在一样。</p>

<p>“对了，蓝将军。事到如今我才问这个也于事无补，不过，你不回去没关系吗？”</p>

<p>“还真的是事到如今才问。如果你叫我回去，我就会立刻回去。不过在那之前，我会一直待在这里。”</p>

<p>楸瑛原本就不是为了传达什么指令而来。虽然担心国王，但他也想见见秀丽，在确认她平安无事之前，陪在她身边。特别是，当他知道缥瑠花企图占据秀丽的身体之后，更不可能放着秀丽不管而回去。再加上，还有迅在此。</p>

<p>“还有，因为现在处于纵使想回去也回不去的状况？”</p>

<p>被秀丽带着谜样眼光的双眸注视着，令楸瑛一阵狼狈。秀丽究竟想从楸瑛这边打探出什么？</p>

<p>“可是，蓝将军，你该不会连回去的方法都不知道，就贸然前来吧？”</p>

<p>“不，我还是有问到啦。羽羽大人说，请这边的人打开通路就能回去了。”</p>

<p>“这边的人？可是，即使是璃樱，不是也说了回不去吗？为什么羽羽大人送你过来时会说，要请这边的人打开通路呢？”</p>

<p>秀丽的眼神随着这段话越来越犀利。那副表情，就像正用尽全力拉起钓钩上钓到的东西。反而是楸瑛说不出话来。</p>

<p>（等、等一下！为什么只有那样就……）</p>

<p>别看楸瑛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说话的时候也是很小心谨慎的。绝对没有说出不该说的话，语气也自认对答如流，就像一般的对话。</p>

<p>（难道我应该回答“不，我不知道回去的方法就跑来了啦”才对吗？）</p>

<p>没这回事。那样回答反而更容易引起秀丽的疑心。秀丽一定也很明白刘辉现在的状况。知道楸瑛现在离开会对他造成多大的损失。楸瑛也是确定了至少有迅的那句“有办法回来”。和羽羽爷的“请缥家的人打开便回得来”两个方法之下，才来到这里。如果当时羽羽大人回答“没有办法”，他也有心理准备去把办法找出来，即使必须要去问龙莲。</p>

<p>所以楸瑛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可是为什么？</p>

<p>“蓝将军，难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吗？某种很严重的事？”</p>

<p>璃樱一脸惊慌地望向楸瑛。</p>

<p>楸瑛没辙地拍着额头，不懂为什么自己才说了“羽羽大人说，请这边的人打开通路就能回去”这一句就会被钓上？眼下若回答“为什么这么问？”就等于承认朝廷征发生大事。如果回答“不，什么都没有”，秀丽大人一定还是会察觉到什么。现在光是一句话，她就已经知道这么多了。</p>

<p>“或许发生了蝗灾”楸瑛实在不打算说出这句话。秀丽有多么虚弱，自己是亲眼看见的。更何况，一直以来过度依赖秀丽，到最后却又逼迫她放弃官员身份的，就是楸瑛他们。事到如此，要是在这里说出蝗灾的事，让秀丽又枉顾自己的身体跑去追查，那他们就真的是亲手杀死秀丽了。</p>

<p>“还有，就算撕裂你的嘴也不准你说出‘还是需要秀丽’这种话。”</p>

<p>十三姬这句话说得没错，已经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了。所以楸瑛才会小心翼翼的选择遣词用句，好不让她察觉一丝异状。然而，现在就算说谎也一定会被秀丽大人识破，既然都被识破，只好诚实以对了。</p>

<p>“可以先告诉我。我说的话是哪里让你起了疑心吗？为了不重蹈覆辙，请你告诉我吧。”</p>

<p>秀丽睁圆了眼。本来还以为楸瑛的回答若不是“为什么？”就一定是“什么都没有”。在这个瞬间，秀丽仿佛看到，楸瑛面对自己的态度正起了某种变化。</p>

<p>“璃樱明明是‘这里的人’，却连他都说即使想回去也回不去，但羽羽大人却要你‘请这边的人打开’？再说，如果只要请求就能打开这么简单，就不会出现‘想回去也回不去’的状况了吧？换句话说，要去拜托的是璃樱出面请求都未必会答应的人，否则就会回不去。而连身为缥家少爷的璃樱都不买账的人，可不是那么多吧？”</p>

<p>楸瑛直愣愣地盯着秀丽。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只要有一点线索就能如此神机妙算了？如果说这是在御吏台培养出的实力，那她已经有超越一般官员的优秀实力了。</p>

<p>“若说是从内侧关闭阻断，所以要请这边的人打开，那很容易理解。这是当然的嘛。可是那意思是不是说，要由关上的人才能打开呢？”</p>

<p>“……”</p>

<p>“从听到的线索来推断，这个人就是瑠花大人的可能性相当高，如果不拜托瑠花大人，或是与她同等级的人物来打开，就不能回去了吧？”</p>

<p>“……就算是这样，为什么你会认为‘那边出事了’呢？”</p><p>“璃樱现在人在这里，表示仙洞省目前由羽羽大人代理长官职务吧？”</p>

<p>楸瑛眼神大变。秀丽钓到的鱼，显然是从比他预期要深的地方钓上来的。</p>

<p>回答这句话的不是楸瑛，而是璃樱。</p>

<p>“没错，目前的确由羽羽爷代替我，担任代理仙洞令君。”</p>

<p>“蓝将军，请问羽羽大人他很闲吗？”</p>

<p>“……不，他忙得连挤出一点时间都很难，而且身体状况也很不好。”</p>

<p>璃樱垂下头。一直以来，羽羽爷爷都在勉强自己的身体。加上他年纪也大了，虽然很想尽快让他回到故乡养老，却一直办不到，让璃樱十分焦急。</p>

<p>“在这么忙的时候，羽羽大人却硬是安排出时间和你见面。可是蓝将军，你现在的官位应该……降了许多吧？”</p>

<p>“嗯，我现在只是个地位跟杂役差不多的下人而已，手上也没有国王的密令。你是不是想说，对于忙碌的代理令君特地拨冗，接见了我这个既未身负任何命令又目的不明的下等人，这事有蹊跷吗？”</p>

<p>楸瑛与秀丽的表情都谨慎了起来。小心翼翼的不让快上钩的鱼逃走。</p>

<p>“羽羽大人说，要你‘请这边的人打开’是吗？”</p>

<p>“不，正确来说，他说的是‘顽固紧闭的缥家之门，必须他们愿意从那边毫不保留的开放，你们才能够归来’，他还说‘不管用什么方法’——”</p>

<p>一边说着，楸瑛表情严肃地拨开额前的头发。</p>

<p>“这样啊。听起来的确很像是来自仙洞省长官代理的要求。不，‘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办到的话，那几乎已接近命令了。”</p>

<p>秀丽想起仙洞省为了表达与政事区隔的立场，向来不使用太过强硬的语气。</p>

<p>楸瑛知道的情报只有飞蝗一事。假设当时羽羽大人已经知道蝗灾有可能发生，以专司神事的缥家来说，对此应该也无能为力。就算有什么不可思议的法术，但听璃樱说。目前缥家中阶以上的术者与巫女都被派出去了。</p>

<p>（……这是怎么一回事？）</p>

<p>这时，背后传来“咯啦”一声。</p>

<p>回头一看，璃樱正铁青着一张脸。</p>

<p>“嗯，你刚才说羽羽爷是怎么说的？”</p>

<p>楸瑛并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p>

<p>“羽羽大人说了‘不管用什么方法，顽固紧闭的缥家之门，必须他们愿意从那边毫不保留的开放，你们才能够归来’这一句话。”</p>

<p>璃樱满脸苦涩地思考着什么事，但楸瑛与秀丽都毫无头绪。</p>

<p>最后，璃樱痛苦低沉的确认：</p>

<p>“他说……要‘毫不保留地开放缥家之门’是吗？”</p>

<p>“是啊，我听到的是这样。”</p>

<p>“我和秀丽消失之后，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吗？例如灾害之类的？”</p>

<p>楸瑛一惊。</p>

<p>“……我出发的时候还没发生。不过我听说，已经出现即将发生的征兆了。”</p>

<p>“是什么？”</p>

<p>楸瑛轻轻吸一口气。已经没办法不说了。</p>

<p>“蝗灾。”</p>

<p>秀丽在理解楸瑛口中的事态之后，不禁瞠目结舌。蝗……灾。</p>

<p>璃樱举起手中握着的书用力朝桌面一丢。</p>

<p>“怎么不早点说呢，这个笨蛋！！”</p>

<p>璃樱大喝的声音彷佛撼动了整座宫殿。</p>

<p>不知从何处，传来老鼠“吱吱”的叫声。</p>

<p>*****</p>

<p>“……这次是飞蝗啊。”</p>

<p>工部尚书管飞翔皱着眉头说，瞥一眼隔壁，副官欧阳玉面无表情。但多年来以飞翔对他的了解，之所以会面无表情，是为了压抑内心的复杂感情。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因为碧州正是欧阳玉的故乡——碧门欧阳家的所在地。</p>

<p>管飞翔老家的白州及黑州都位于严寒的北方，飞蝗的发生机率不像中原或南方那么高，所以按理说不必担心遭受蝗灾。但是，间接的影响却相当大。</p>

<p>特别是每年本来就因寒冷与饥荒造成不少死伤的北方二州，在食粮方面向来都需要仰赖红州与紫州的接济。然而一旦蝗灾发生，所有的农作物都将被啃食殆尽。如此一来，将造成没有多余的粮食接济，到时因蝗灾而造成的大饥荒，最严重的受灾区将会是北方二州了，尤其是在没有存粮的状况下进入冬天。</p>

<p>而很快的，冬天就要来临了。</p>

<p>“受灾区如下，发生的源头是在碧州的天山江沿岸，由此慢慢朝红州与紫州扩散。碧州的农作物应该几乎都毁了吧？”</p>

<p>一面翻阅着整理好的受灾情况资料，刑部尚书·来俊臣颦起双眉。</p>

<p>“看发生地区与受灾状况，似乎有零星散布的趋势。特别是紫州的侵入偏少，看起来似乎还未大规模地成群聚集，感觉受灾情形似乎不严重，应该是因为这个缘故。”</p>

<p>凌晏树噼里啪啦地翻着资料，也微微歪着脖子说：</p>

<p>“嗯？从这份资料看来，受灾状况被抑制在最小范围内的，几乎都是旺季大人过去赴任或巡察过的区域喔？”</p>

<p>这句话，让大官们都睁大了双眼。</p>

<p>吏部侍郎·杨修眯细了隐藏在眼镜后方的双眼。当然，主要的地方人事变迁数据，全都巨细靡遗的输入他的脑袋了——特别是关于大官们的升迁。</p>

<p>“的确是如此。旺季大人，该不会您在前往各地赴任以及巡察时，都传授给当地有关蝗灾的因应对策了吧？”</p>

<p>“当然，这是我的工作。”</p>

<p>当旺季淡淡丢出这句回答后，所有重臣的眼光便不约而同地望向国王。</p>

<p>刘辉只能努力的让自己不要低下头去。现在的他，感觉到来自重臣们前所未有的冷淡与奚落，令他如坐针毡，但是他内心也明白，这都是其来有自的正当弹劾与指摘。</p>

<p>他只能靠着拼命挤出的勇气撑过这个场面。更别说，这根本就是自作自受。</p>

<p>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装傻，晏树继续用不带恶意的揶揄语气说：</p>

<p>“蝗灾，蝗这个字，写起来是虫字边加一个皇帝的皇。听说是因为古代的伟大帝王，为了祈祷蝗灾不要发生而自己吃下飞蝗的事迹。的确，自古以来便流传着‘只有能够抑制蝗灾者，才是真正的好君主’这样的说法呢。陛下您也要好好加油才行。”</p>

<p>凌晏树的话，冻结了全场的空气。</p>

<p>旺季揉起太阳穴，用犀利的眼光瞪了自己的副官一眼。</p>

<p>“凌晏树，不要说那些不切实际的话。光凭吃掉飞蝗祈愿，哪里可以退治蝗灾了。”</p>

<p>“也是啦！话说回来，在真正的明君治世之下，应该不会发生蝗灾才对。”</p>

<p>重臣们面面相觑，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窃窃私语起来。</p>

<p>“这么说来，易经里好像有这种记载。类似君主之靡乱乃会引来乱世，发生蝗灾之类的？的确，先王陛下的时代就未曾发生。”</p>

<p>“以陛下才即位四年来说，确实是有点……仔细想想，茶州也发生疫情了呢。疫情的发生岂不是也关系着君王治世的高明与否吗？”</p>

<p>“之前也突然发生兵部侍郎的命案……”</p>

<p>“还有激怒红家，导致官员减少、经济封锁，现在又是数十年才会发生一次的蝗灾啊！”</p>

<p>“这么说来，最近频频发生的地震也算一桩啰，这看来也是……”</p>

<p>众人突然陷入一阵沉默，像是永恒黑暗般冰冷的沉默。</p>

<p>刘辉觉得自己的额头冒出大量冷汗。一阵强烈的晕眩让他眼前的视野剧烈摇晃起来。像是被丢上陆地的鱼，无法顺利呼吸。</p>

<p>“现在应该是针对蝗灾进行讨论吧？请以拟定对策为优先，在这种时候还只顾着说风凉话的人请您立刻离开吧！”</p>

<p>悠舜以强硬的口气这么说。</p><p>这还是他就任尚书令以来，第一次态度如此强硬，令在场众人都为之一震。</p>

<p>只有旺季面不改色，继续揉着太阳穴。</p>

<p>“尚书令说得没错。历代以来，蝗灾对策都由御史台负责——”</p>

<p>旺季一语末毕，悠舜便淡然地阻止了他的发言。</p>

<p>“还是先听听陛下的看法吧？”</p>

<p>刘辉缓缓抬起头，一旁的户部景侍郎为他捏了把冷汗。任谁都看得出来，刘辉的脸色铁青得吓人。而且只要读过数据的人都明白，户部关于蝗灾对策的预算，在公子之争时取消后，是为了什么缘故至今不曾复原。在这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很明显被来自周遭的责难搅乱思绪、手足无措的刘辉，要如何在这里做出决策。不，就怕他无法做出任何决策，那更糟糕。景侍郎心惊胆头，正想着要不要出言相助。</p>

<p>（孤的……看法？）</p>

<p>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刘辉自己都不明白了。</p>

<p>从前被母亲责打时，总是缩着身子、忽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一个劲儿的忍耐着，等待风暴过去。只要等待，哥哥就会来拯救自己。</p>

<p>但现在，谁都不在身边了。没有任何人教导自己。连璃樱也不在。</p>

<p>（关于这件事……悠舜有说过该怎么做才对吗？）</p>

<p>没听说过。到底该怎么做，悠舜未曾教过刘辉。</p>

<p>他该说什么才好呢？明明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什么都不知道。</p>

<p>悠舜手拿着羽扇，催促似的垂下眼睛。</p>

<p>“我的国王啊，请说出您认为最适宜的想法吧。”</p>

<p>只有能抑制蝗灾的才是真正的明君，刘辉也曾在书卷中读到过，这么说来——</p>

<p>（孤……）</p>

<p>必须前往、抑制蝗灾才行。可是——这真的是最好的办法吗？</p>

<p>对刘辉而言、对碧州或红州的人民而言，这真的是最妥善的吗？</p>

<p>握紧拳头，刘辉一边与铅块般沉重的感觉对抗着，一边望向某个人物。</p>

<p>“旺季大人。”</p>

<p>旺季对于自己在此被点名，似乎有些意外地挑起了一边眉毛。</p>

<p>“蝗灾的对策，孤想全权委任于你，拜托你了。”</p>

<p>皇毅与晏树，各自露出罕见直率的的惊讶表情，连孙陵王也略显惊讶。</p>

<p>只有能抑制蝗灾的才是真正的明君。即使在凌晏树刻意说出这句话之后，国王还是将能在这件事上施展力量的空间让给旺季，而且是在四面楚歌的状况之下。</p>

<p>旺季本人则是不显一丝动摇，与刘辉笔直的视线相对。</p>

<p>经过些许的沉默之后。</p>

<p>“好。既然是陛下的命令，臣马上接受。不过有一点，我希望陛下能出借兵马之权，这是唯一的条件，如何？”</p>

<p>——兵马之权。</p>

<p>由于旺季的语气实在太过淡漠，导致众人花了一点时间才感到此言带来的冲击。</p>

<p>职位相当于宰相的门下省长官，如能从国王手中掌握兵马之权，便形同获得足以动员全军的统帅权。</p>

<p>事态严重，连管飞翔都不得不插嘴。</p>

<p>“等一下。如果只是借出一军尚无话可说，但要陛下将足以号令全军的权限交出，这太超过了。这么一来，连兵部尚书孙陵王，大人您都可不费吹灰之力任意差遣了不是吗？再怎么说，给予的权限都过大了。”</p>

<p>“身为门下省侍中的我，有权做出这个要求，何况我并不打算出动全军。这么做只是为了调度人手，等事情发生才从各地方派兵前往贵阳，这太浪费时间了。飞蝗和人不一样，在这段因往返而浪费的时间中，他们还是毫不留情的前进着。”</p>

<p>黄尚书也在面具之下皱起眉头。</p>

<p>“但是除了战争之外，动用中央军队前往地方，过去似乎没有这样的例子。再说若是为了退治飞蝗而需要军力，一般来说，借用各州各郡的军队不是比较合理。”</p>

<p>“我国有任何律法，禁止使用军队退治飞蝗吗？来尚书。”</p>

<p>“并没有，而且我也认为这么做无妨。蝗灾乃是最糟糕的天灾，在等待消息往返的期间，往往两三个村落就会遭到袭击而被啃蚀一空了。最常遇到的情形是，接获报告才紧急赶往，飞蝗却已经离开了。不过，如果要出动军队，希望军队能自备足够的粮食，尤其是前往原本就缺粮的受灾地区时，未携带足够军粮的军队一旦到来，只会从旁消耗原本属于人民的食粮，结果岂不形同飞蝗。只要能避免这种愚行发生，其它的我没有意见。”</p>

<p>皇毅始终板着一张脸，旺季与孙陵王则微微点头，并未露出愠色。因为在戬华王即位之前。那种事确实如家常便饭般地发生。</p>

<p>“这是当然的。一旦向陛下借到军力。会命他们在最短时间内将大量粮食运送到各地。幸好收到先前红家经济封锁的影响，囤积在常平粮仓来自各地的食粮与石炭尚未使用。刚好可以动用——陛下、尚书令，不知两位意下如何？”</p>

<p>将兵马之权交给旺季。</p>

<p>这么一来，简直分不出究竟谁才是国王了。</p>

<p>刘辉眼前仍然是金星直冒，最后……恍惚地点了点头。</p>

<p>“……孤明白了。旺季大人，就将兵马之权交给你吧。”</p>

<p>感觉得到，悠舜正露出微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