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2.所谓答应背后交易 - 布丁漫画网-土豪漫画

阳光刺眼得甚至有些痒。修整好的庭院树端端正正地指引着去王城的路。阳光洒落在庭院树之间的铺路石上，使得道路熠熠生辉。叽叽喳喳的鸟鸣十分轻快。飞来飞去的鸟们全都有着华丽的羽毛，颇为美丽。从小巧的喷泉中喷出的水珠凉爽地溅跃，架起彩虹。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不知是哪个贵族家大小姐的两位女子，流露出咯咯笑声。不知哪里开着演奏会，优雅的弦乐旋律传来。豪爽地开怀大笑的两位大肚子绅士经过我旁边，消失在庭院的方向。这里正是温兹王城。自梅尔巴拉时代以来从未崩塌，又名「白沙城」，其特有的白色外壁和高高的尖塔大而美丽，以致在首都外也十分显眼，正可谓温兹的名胜。当然对现在的我来说只不过是「监狱」。「往哪走呢？不是那个方向。」刚往西塔走了几步，某个男人便从背后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转身看去，穿着骑士制服的黝黑男人如实露出含着不满的表情瞪着我。这小子怎么总是烦人地瞎转悠，这般想法仿佛逐字显露在他的脸上。「嗯，这城的地形我已经知道了，你不用这样跟着我。」我一边悄悄透过男人的肩膀确认他的后方一边嘟囔道。穿着和抓住我肩膀的男人同款骑士制服的三位男女在他背后站成一列。他们望着我的视线中满载着敌意和嫌恶、轻蔑和厌烦。「很傲慢呢。白沙城光是建筑就有七座，全体面积超过2千公顷。所以，初次来这的您是如何掌握这里的地形的？」——如何掌握，因为我在这工作过啊。我死死遏制住因无视我的男人的态度而腾地涌起的反感，仅在内心里如此想道。逃到伊芙生活的乡村前，我担任过一段时期的王室魔法师。那段时期我浑身沐浴着大家的尊敬和敬畏，为梅尔巴拉的魔法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十来岁起就进入王城为国王工作了近60年，对这里的地形不了解反倒才奇怪吧。——嘛，结果背上反逆者的冤名被撵了出去，并不是有着美好回忆的场所就是了。衰老停滞的我，以及深不可测的我的魔力，对此感到害怕的人们排斥我并最终使我背上企图谋害国王的冤名想要消灭我。足以威胁到人类常识的强大，光是其本身便会成为罪恶，我那时才察觉到这点。现在也相差无几。所谓人类进化得意外地缓慢。和自身不同的事物、脱离平均的事物、未知的事物，总得想办法控制或铲除。就像这些男人们。「我们受林顿卿的命令来担任您的护卫。因此哪怕为了安全，现在还是就此回房如何。」「我早就说过好几次不需要护卫了吧。」「您的意见并不重要。」「啥？当事人的意见不重要那什么重要？」「哈，真是，很不听话呢……」交谈了几次后，男人终于不耐烦地挠起了后脑勺。不由自主地彻底吐露出内心……不如说，显然是为了让我听话而特意出声说道。正如我的预想，男人将一只手紧紧搭在我的肩上，将脸贴近我的耳边小声低语道。「喂，好好听我的话。你以为我们想要跟在区区公主殿下侍从的你的屁股后面跑啊？我们也是很忙的人诶～你这厚颜无耻的家伙。受到公主殿下信任就得寸进尺，你这样下去可能会栽在我们手上，嗯？」毕竟不能堂而皇之地挑明我是魔王的事实，因此我的身份被宣传为琪莉的专属侍从。至于为何偏偏是侍从，只能说是休瓦这家伙的计策。因此我哪怕听见这种话也没法反驳。毕竟不能让琪莉为难。「别到处乱跑了，好好待在房间里，请？嗯？我们也需要休息不是吗。」男人用指尖狠狠戳着我的心口，凶恶地威胁道。避人耳目地戳人的手法似乎不止干过一两次了。这不是骑士而是地痞。必须早点根绝无差别暴力事态。之后一定要内部告发这家伙。「嗯……好吧。你带路。我回房总行了吧。」再固执下去制造出险恶的氛围对我，以及对琪莉都没好处。虽然要是对休瓦不利的话，我真就打算尽心尽力地寻衅滋事就是了。似乎因自己的威胁生效而满意，男人的嘴角浮现出稍显卑劣的微笑。他一脸得意洋洋地使劲推了我一把，接着带头走向了前方最大的建筑。他背后的我，以及我背后的另外三位警卫骑士排成一列跟着移动。建筑入口处，看着像贵族的女子们呵呵哈哈地交谈着。我们一靠近，带头走在前面的男人便率先面向女子们郑重而礼貌地点头问候。女子们用扇子遮住嘴，用害羞却十分满意的视线望向男人。好。这就是优秀的舞台。复仇的舞台。「……呃，呃呃?!」我嗖地轻轻活动手指的瞬间，男人的两腿擅自交缠，最终以滑稽的姿势摔在了地上。而且挺夸张的。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使满意地注视着男人的女子们的眼睛一齐瞪得像只兔子。「队长！」跟在我后面的三位骑士急忙呼啦啦地靠近男人。三人一齐冲上去试图扶起男人，但男人却似乎伤到了自尊心，挣扎着手臂，「放开我！」这般神经质道。总之，明明是去帮他，真是小肚鸡肠。女子们看着男人咯咯大笑。她们窃窃私语着什么。即便听不见话的内容，也知道那是在取笑男人。——哪怕魔力不同往昔，同其他魔法师们相比也是绰绰有余的水准。我一边悄悄后退，一边内心中如此嘟囔道。尽量不想浪费魔力，但无可奈何。被戳的心口还挺痛的。真可恨。乳臭未干的家伙非但不会尊敬老人——当然他想不到我是老人就是了——还嫌我烦。明明就跟我走了一会。如此同警卫骑士们隔开一段距离，终于为了正式逃脱而转身的瞬间。「想要去哪呢。」……啊，妈的。糟了。为什么时机之神不为我做事呢。我看向傲立在我面前的银发男人，不禁咂舌。不知从何时起在那的休瓦背手而立，紧锁眉间望着我。「嗯……你是吃完饭回来了吗？」想不出合适的问候语，于是我先从吃饭问起。休瓦抽搐着一侧的眉毛。似乎并不满意我的问候。他朝我低下头，咬牙切齿地嘶吼着对我说道。「我明明千叮万嘱过不能引发问题。要是给琪莉殿下引来麻烦该怎么办。真是！」「那男人自己绊倒了怎么是我的错？」「在没有石头的路上突然摔倒？而且是身体健全的男人？你敢向神发誓自己没有参与到这事里吗？」「魔王为什么要向神发誓。」「那么向琪莉殿下？」「我向琪莉发誓，我虽然参与了那男人摔倒的事，但听好。是那家伙率先戳我心口欺负我的。」我不忍借琪莉的名义说谎，终究吐露了事实。休瓦「啊啊」这般短短呻吟，扶着额头。什么啊，那反应。觉得人无可救药还是适可而止吧。「我怎么同意了琪莉殿下带你来……！」我同样想要哀叹啊。我深深叹息。背后，离地起身的警卫骑士们察觉到我的消失，急忙环顾四周，这才发出朝这边奔来的噪音。恐怕摔倒的家伙现在内心中哗哗咏唱了百万零九十次对我的咒骂吧。我也讨厌这种状况。极其讨厌。我本就讨厌人，因而不得不忍耐讨厌我的人们使我更加厌烦。没错。这一切事端说到底四天前，离开艾雷巴多时起就已经预见到了。*　*　*「您应该知道，琪莉殿下和魔王在一起这事除去几人，被定为绝密事项。」琪莉决定回到王城的那天晚上。休瓦将我们召集在会客室开始长篇大论。「所以和魔王同行实在是不合适，琪莉殿下。」「不跟魔王一起走我就不回去。」「明明是去平息纷乱的，难道要把纷乱之种带去吗？」「不暴露是魔王不就行了？只要不说谁也想不到是魔王！甚至哪怕坦白说是魔王也没人相信吧！」「琪莉，最后那句话不用说出来……」，所以这种事不用特意说出来，琪莉。琪莉的强烈主张使休瓦愈发担忧。他眉间的皱纹变得比初次见面时更深了。结果两人的意见没能调和，一直反复确认着相同的意见。这般对峙状态持续了几分钟，结果休瓦率先宣告投降。「……好吧。真要如此，那在此期间就说他是侍奉琪莉殿下的侍从，以此为条件允许同行，这样如何。」「为什么偏偏是侍从？」「因为不用附上种种解释。」面对我的不满，休瓦斩钉截铁地答道。不用像贵族一样编造出身阶层，也没人会问侍从的名字。休瓦似乎认为这是逻辑上最恰当的谎话。……对。逻辑上而言是最好的吧。应该不是为了偷偷整我而让我当侍从的吧。不过对休瓦的决定怀有不满的人不止是我。「竟敢让主人效仿侍从，我无法认同！」噹！约娜捶着桌子愤然起身。她如此大声发火什么的，真是稀罕。「主人要去的话我也要跟着。您被别人命令什么的，这种事我无法认同。要是有人随意使唤主人，干脆请将那事交给我。哪怕烦人的事稍有增加，反正都相差无几。」为我着想的心意可嘉，但你真的始终一贯地把我当作烦人的家伙呢。即便如此却将我奉为主人，那矛盾的内心正可谓人类的本能吗。「不，侍从竟然有侍从，哪有这种喜剧？」「想要将魔王作为侍从使唤的那心态不正是笑料吗？」「琪莉殿下！请不要光看着，还请告诉这女仆她说的话有多傻！」「嗯？为什么？我觉得大家一起回去也不坏。」「主人！面对这小白脸男人的厚颜无耻死皮赖脸，您为何没有生气反倒善罢甘休？魔王的体面呢！」「咦，我只是觉得能够和平解决的问题还是双方心平气和地处理为好……」不知为何成了休瓦和约娜的争吵。正可谓龙虎之争。只见两人都为了自身侍奉之人的安定和体面而不让分毫。反倒琪莉和我觉得没那必要，却只得塞口无言地坐着。然后宛如理所当然一般，这种时候没能把握气氛的嘉珞打断了进程。「啊，大家都去的话我也要去！我还没去过王城！我也可以去吧？」情绪高涨即将爆发的休瓦和约娜突然冷却下来望向嘉珞。因为和严肃的两人不同，嘉珞洋溢着仿佛要去郊游般的轻松。两人都无语似地望着嘉珞，嘉珞抖着眉毛露出「咋了？咋了？」的表情。即，弥漫着难以名状的静寂。两人愤怒的热气一俱冷却，显然刚才摆出谈论国家存亡的气势火热争吵变得有些尴尬。嘛，年轻人的所谓热情也就这样吧。「好吧。这真的是大幅让步了，大家一道同行，就此推进归家日程吧。」「只要约定不随意对待主人，我也从这条线上让步吧。」感觉像是两列强的炽烈战斗中神经大条的第3国没眼力见地插手，突然将局势导向了和解。「将当事人们排除在外争吵并自顾自地得出结论整理局面，真的很过分呢。对吧？」琪莉似乎也和我是同样的想法，靠近我身边贴着耳朵窃窃私语道。是啊，要是这般出声回答总觉得休瓦和约娜有些可怜，因此我仅仅苦涩地笑了笑。这般迂回曲折之后，我们得以一齐进入温兹王城「白沙城」。入城初日。我在休瓦的半胁迫下努力试着在人前装作琪莉的侍从，但每次约娜都会哒哒哒跑来试图接过我的侍从工作，因而反倒愈发引人注目。琪莉对此感到挺有趣，但休瓦脸上却完全不觉得有趣。第一天日暮时，他立刻摆出得了胃溃疡的表情找到我，「琪莉殿下处理日程期间，其余同行者将单独执行非正式日程」这般擅自下达通报并消失了。非正式日程什么的，话听上去有模有样，说到底无异于为了不让我们闹事而保持我们有事干。然后从第二天起骑士们就把我们三人当作护卫目标粘了上来。说是关怀外部客人，但可想而知我们是监视目标。即便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举措，却难免觉得不快。休瓦希望控制我们不让我们引发问题。就像对待不知会溜到何处的学龄前儿童。理所当然，那非正式日程中没有谒见国王。也是，知道我是魔王的国王，以及因其之前侵犯我家而生气得绑架了他女儿的我，两人相对而坐也没什么好说的。甚至那女儿现在进行时地紧黏在我身边主张自己是出嫁的外人。此外还有各种理由。比如为了国王的安全，之类的等等。我本是这么理解的。「陛下要单独见你。」遣散了狠狠戳过我心口的警卫员们后，休瓦以斯文的声音向我传达要事时，我怀疑起了我的耳朵。这家伙因我们而饱受压力，现在终于疯了吗，我实在无法理解，以致如此想道。不，国王为什么?!那人和我相视而坐是要说什么?!「见我干嘛？我难道要去说『请将令爱赐给我』这种话吗？」「别做梦了。为什么要把琪莉殿下赐给你？」「不，又不是你给我，怎么这么激动？」「对我而言琪莉殿下就是女儿一般的人！我是培育并教育金枝玉叶的人！」「女儿一般的存在就是说不是女儿吧。」「二者有何差异！大差不差！」嚯，啥呀这是。好危险的家伙。此时，几名看上去像贵族的人从走廊那头朝这边靠近。情绪激动的休瓦的表情唰地突变为同最早见到他时一模一样的严肃而有分寸的表情。路过的贵族们向休瓦行礼，休瓦也优雅地微微低头接受了他们的问候。接着直到那群贵族完全从视野中消失为止，休瓦一直维持着笔直的姿势和冷漠的面无表情。贵族们像是觉得那样的休瓦很帅一般瞟了眼并消失。视线中含着仿佛将休瓦看作榜样般的羡慕和敬畏。唔呣，如果没看过这人烂醉如泥的惨样，我看到这模样或许也会「挺像回事的诶？」这般羡慕吧……人群一消失，休瓦便将我逼向墙壁并嘶吼着。突变开关揿得真快呢。「总之，要是在陛下面前引发问题，带你来的我会被炒的。知道了吗？请绝对，绝对不要引发问题。不能说无礼的话，更不能使用魔法，总之请什么都别做。」「是要让我别呼吸吗？」「可以的话请不要呼吸。」残忍的家伙。「要是暴露了你是魔王，真的会引发动乱的。光是黑洛伊斯事件就出现了很多主张必须抓住你并绞死在刑场最深处的人。话说我竟然把那魔王带到了温兹王城的心脏部位，啊啊，真是……！」事到如今因后悔莫及的事而主动损害自己的健康。不是担心你们伤害我，而是害怕我伤害你们才对吧？这般我欲言又止。开这种玩笑只会引发混乱和恐惧。魔力还未完全恢复的状况下没理由无端挑衅对方引发争斗。因此我决定以更加实在的问题改变对话的流向。「琪莉现在在做什么？」第一天和琪莉分开后，我还没能见到琪莉。自己可是公主殿下，怎么会被随意怠慢，虽然她这么说，但最近两个季节我几乎没有和琪莉分开过，因而现在这状况总觉得别扭而不自然。然而休瓦却冷漠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正努力处理对外日程。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那么忙？一直见不到脸。」「像你这样的闲人在这城里并不多。」「晚上也见不了吗？告诉我琪莉房间在哪。」「那种机密为什么要告诉你？」十分断然。断然得仿佛一开始就是这种打算。休瓦不假思索的态度使我有些发愣。「这事到此为止，请你抓紧。总不能让陛下等着吧。」休瓦的催促使我咽下话语，默默跟着他挪动脚步。反正现在就此继续追问也见不到琪莉。我切实领悟到休瓦完全没有帮我见到琪莉的想法，因而决定满足于这种程度的收获。虽然不知道这是否算收获。结果想见到琪莉只能自力更生了。然而警卫骑士们跟随并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因此我的活动并不自由。也不想无端引发问题让琪莉为难。劣玩笑的顽童般以缓慢的脚步走在走廊上并思考。定下心来想想，定下心来。计划是在这里叨扰到魔力完全恢复为止，总之琪莉生活在珍惜爱护自己的人们中能得到安全的保护。对，定下心来。定下心来。*　*　*在休瓦的引领下到达的地方是城堡最深处的巨大房间。宽敞得让人觉得可以开宴会的房间的这边和那边各放置着一把椅子。椅子之间大概有5米。这距离是为了安全吗，不然是单纯出于不想和我靠近的嫌恶吗。那边坐着中年男人。倨慢地敞腿而坐，下巴靠在扶手上，一脸无聊。男人有着和琪莉一样的金发与琥珀色眼睛。乍一看眼神十分相似。基因的力量真是强大。「坐吧。来自艾雷巴多的魔之王啊。」房内的回声构造使得声音的严肃感增加了数倍。特意挑选这种房间的吗，我这般想着，默默地扑通坐在了准备好的椅子上。紧接着站在我旁边的休瓦将脸贴在我的耳边神经质道。「你干什么呢，现在。」「什么？咋了？」「竟然还没向陛下问好就坐在位置上，太无礼了！」我不由得皱起眉头。我瞥向坐在对面的国王，国王莫名地「咳咳」干咳。虽然没有胆量站出来呵斥，但总归想要收到魔王的问候吗。不，应该不是单纯地「想收到问候」的水准。魔王率先向温兹国王低头——其本身就有意义。我极度厌烦被卷入政治中。然后关键不得不先向年轻的小家伙问候让我挺不爽的。对方不知道我的身份也就算了，明明知道我是魔王却希望我先低头，这挺恶心的。就算是琪莉父亲，我也不会理解他。……这般一连串的演算所得出的结果，莫名使我陷入到自罪感中。我连率先问候都膈应的年轻傲慢的小家伙，我竟然在和他的女儿恋爱吗。哇啊，突然清醒过来我是多可笑的家伙了。「要是想谈问不问侯的话题，我这就回去了。」想要快点抹去这自愧感，我虚张声势地如此说道。歪斜地坐在椅子上浑身表达出傲慢。我桀骜不驯的态度使国王的表情僵住了。不过他已经知道不能随意怠慢我了。他只是没有从「观念上」认知我。10年前，想要治我却最终碰壁，自己女儿被掠走，现在进行时地不得不将女儿完全交给我。甚至确信黑洛伊斯城市溃灭这般弥天大事是我干的，——也不算完全错——因此不想无端触怒我自讨苦吃吧。果不其然，国王尽管一脸屈辱，声音却前所未有地柔和。「问候就算了。虚文浮礼并不重要。」「要和我说的话是什么？关于黑洛伊斯我没什么好说的。」「你和我之间有比黑洛伊斯之事更紧迫的主题吧。关于我的女儿。」……我的姿势不由得变得恭逊。我悄悄端正了斜靠着坐的姿势，斯文地将双手置于并拢的膝盖上。「我和令爱还处在相互认识的阶段。」「我并不关心你的良心有无。」国王断然说道。似乎压根就不期待我的良心。「我只是无法容忍我女儿因选择你而索性同温兹王家反目。那孩子是温兹所需的人才。将我的位子传给那孩子以外的人，这种想法我从未有过。」「可那又不是我的错。」「要不是你10年前绑架了我女儿，这惨剧就不会发生。」「真要说起来，你10年前就别擅自闯入我家妨碍我睡觉啊。」「真要说起来，问题不正在于你擅自在温兹领土上建城生活吗。你，有交过一次税吗？」「从你父亲的父亲的父亲那时起那里就是我的地盘哦？然后我在成为魔王前也是个老老实实交税的诚信纳税人。交了100年够了吧，还要让我交什么？」「那里怎么是你的地盘！那里是被伟大的温兹征服的地域！而且是恰好用来警戒和进攻莫鲁萨巴的关键土地！决不是给你囤地用的！」「囤地什么的，听上去挺不舒服的诶?!是谁毫无补偿地驱赶长期住民的！」「咕咳！呃咳！」音量渐渐拔高，站在旁边的休瓦大声干咳，恰合时宜地打断了对话。国王和我这才一脸尴尬地再次调整位置坐下。「……咳咳！总之，我要说的，不是让你离开那里。不如说正相反。」国王尴尬般地摸着小胡子说道。我没能理解他话的意图，皱起眉头作为回应。「相反？」「我会正式赐给你艾雷巴多的领土。」「是要我成为领主吗？哈！即将在魔王领主底下生活的人们一定会很开心的吧。」我尽情讥讽道，可国王的表情却丝毫未变，继续着那荒诞不经的话语。「并非虚言。与之相称的地位，你希望的话金钱上的支援都可以给你。温兹不想和你继续纷争而浪费军力。正好女儿对你抱有好意，我便提出可以和平共处的方案。」「可以和平共处的方案？就这？」结果我忍无可忍，霍地离席起身。怎么也没法安静地坐着听下去。「希望你不要装作施予好意来包装话语。说到底你们只是想把『魔王』这一巨大的军事力量置于你们底下吧？领土？地位？钱？你觉得我需要这些吗？」恶名传遍整个大陆的公共之敌。温兹手里握着那「名字」会成为多大的力量，这不言而喻。他们并不期待我为他们而行动。只要魔王从属于温兹王家之下就行了。然而那带来的结果不全是正面的。我可以保证。「没有一抹纠结的余地吗。」「我不想为温兹工作。」「我本以为能够沟通，看来并非如此呢。难道要永远被人憎恨逼迫，作为公共之敌存活于世吗。你难道不怕在历史中仅仅被记录为恶吗。」「几百年都这么活过来了，事到如今又怎样。」结果国王闭嘴了。从紧闭的嘴和固执的表情看来，他是真有自信说服我才安排了这次会面吗，我忽然感到疑问。虽然可以充分理解将我纳为温兹从属的利益，但对我的提案太过明显而幼稚了。仅仅因为温兹国王无比天真吗，不然只不过是企图试探吗。——那又如何。反正和我无关。国王没有接上话，于是我就这样转过身去。然而在我离开房间前，背后的国王再次说道。「你是真心爱我女儿的吗？」这句话使我忽然停下脚步。这是难以无视的问题。突然涌出父爱了吗。我姑且再次转身看去，等待着国王再次开口。「不是我女儿单方面地缠着你吗？或者说，你真的没有用奇怪的魔法来魅惑我女儿吗？」「我喜欢她。真心的。这点你不用担心。」「即便如此却拒绝了我的提案吗？」霎时间，我察觉到了。察觉到本以为毫不相干的两个话题，是以何种形式联系在一起的。「你难道打算让我的女儿，这温兹唯一的女儿，沦落为一介魔王的女人吗。你觉得我为什么没有阻止琪莉去你那。真觉得我没有阻止一个黄毛丫头的能力吗？」真是……令人作呕。这男人，琪莉的父亲，她的父母。为了自身利益甚至连自己女儿都打算作为交易道具来利用吗?!「要是我坚持拒绝提案，你打算对琪莉做什么？」「要是你没有和我们联手的意思，我们也没有把琪莉交给你的打算。」「……啊啊，是啊。这样呢。」我勉强压制住沸腾的怒火。即便如此紧接着发出的声音却因满腔的怒火而微微发颤。「既然如此我就将这国家化作灰烬再夺回琪莉。」请将令爱赐给我，现在不是说这种太平话语的时候。我不该担心父母因女儿被我夺走而悲伤并为之恻隐。这人是带着昭然的意图将琪莉送到我这的。虽然来我这是琪莉的意志，但其背后却隐藏着搞政治的家伙们无耻而奸诈的逻辑和计算。利用人心，甚至将自己女儿作为消耗品换取自身利益，实在令人作呕。我噔噔咚咚地经过走廊，等在外面的骑士们拦在了我的面前。其中也混杂着之前被我摔到路上的，没有半点礼仪的人。「让开。」我警告般地说道。骑士们颤抖着身体，但谁也没有让开。感情实在难以平复，我慢慢抬起右手。「请大家退后！」正当我要低声咏唱始动语时，背后休瓦跟着跑来急忙喊道。他的话使骑士们互相交换视线犹豫了一会，随即站到了两侧。不知不觉间来到我旁边的休瓦面向队长一般的男人说道。「先请回去待命。我有话要和这人单独谈谈。」「我没有。」「我有。拜托你别再引发问题了。会给琪莉殿下添麻烦的。」「胆子挺大啊，我告诉你，不要搬出琪莉的名字。」我大步靠近休瓦吼道。休瓦配合我的速度大步后退，最终后背撞上了墙壁。这姿势仿佛我在胁迫休瓦，站在周围的骑士们一齐将手搭在剑柄上。噹啷的金属声冰冷而尖锐地泛起。在这一触即发的状况下，休瓦举起一只手阻止了骑士们。「我让你们退后待命。」「可是林顿殿下！」「行了，行了。快走。我会再叫你们的。」休瓦摆了摆手示意让骑士们走，骑士们一齐成了吃屎的脸。他们以极其不爽的视线瞪着我，而后依次将手从剑上挪开，退到了走廊那头。宽敞的走廊上只剩下休瓦和我两人。骑士们退下后，我毫不掩饰怒火，追究般地向休瓦问道。「这种令人不快的会面，别再给我有第二次。」「为何？」「还问为何，你没听见吗?!当父亲的人是怎么对待自己女儿的！」「那位首先是这国家的元首，然后才是父亲。同样，琪莉殿下首先是这国家独一无二的后继者，然后才是那位的女儿。」「你，这小子……！」「请不要误会。我和陛下是比谁都希望琪莉殿下幸福的人。只是没法放纵她而已。所有人自出生的瞬间起便有着其所承担的『职责』。那就是神所赋予的『宿命』。你就这么不想帮助琪莉殿下充分理解她的宿命吗？」「那孩子显然不愿意吧？」「毕竟她还小。毕竟现在刚刚成人。毕竟她尚不成熟！」「那孩子不小！」「不，她还小！所以才轻易背离国家选择了你！不过琪莉殿下终归会察觉到的！陛下的想法、我的判断绝不会错！毕竟那位也流淌着伟大的『温兹』之血！」这是，信念。近乎宗教的信仰。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休瓦对此没有一丝疑心。那毫不动摇的眼瞳、眉间固执的皱纹、紧闭的嘴角，一切都在如此诉说。因此我愈发困惑了。这男人真的觉得这一切都是为了琪莉…………都是「爱」吗？「10年前琪莉被我绑架时为什么没有哭……现在我才明白。」我和温兹国王的谈判所需要的消耗品。她对这种「职责」并不陌生。我含着责难和自嘲的哀叹使休瓦露出牙齿骂也似地说道。「闭嘴吧。区区绑架犯。」没错。然后10年前我也，为了「利用」而绑架了琪莉。虽然觉得这些人恶心，到头来我也是共犯呢。这般想法使脑海中愈发茫然。*　*　*理所当然，见完国王回来后，随心所欲地在城里转悠变得愈发困难。名义上的护卫骑士增加了。如今共有七名。颇为豪气地安排了会面来和我对话，却似乎对我的话感到畏惧。然而给我增添几名骑士到底有什么意义。「因为主人的软弱性格暴露了。」坐在沙发上喝着红茶的约娜如此回答了我的疑问。她依然穿着女仆服，但她在华丽的房间里华丽的沙发上喝着盛在华丽的杯子中的高级红茶的模样却颇为优雅而有品味。本来就是贵族家的独生女大小姐，因此基本的礼节似乎娴熟于身。站在窗边确认窗外的我转头看向约娜问道。「我的软弱性格？」「以前的魔王是不知何时爆发的活火山。尽量不去刺激才是安全之策，爆发的话不仅是温兹，整个大陆都或许会灭亡。」「虽然我有毁灭一座城市的战绩，但为什么恶名扩大到大陆层面了。」「毕竟本来所谓传闻即使置之不理也难免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所以，现在呢？」「琪莉殿下平安地，甚至快乐地待过主人身边的现在就另当别论了。毕竟证明了原来魔王也能交流，并不像传闻那般可怕。主人越是对外露面，主人的愚蠢实质，这真是失礼。善良心肠就越会暴露。」「你原来觉得我是愚蠢的家伙呢……」「事实上并不像魔王。」不像魔王。听过好多次的话。罗罗娜也对我说过这种话。阿丝特莉雅也指责过我的软弱性格。然而到底什么是「像魔王」。又没有指南，大家为什么都那么了解我所不明白的「像魔王」呢。「实际上在我之前和之后也有被赋予『魔王』之名的存在吗？」我看着窗中映出的我的模样喃喃道。「明明至今为止名为『魔王』的存在我是唯一一个，为何我却没有成为基准呢？」「……这个嘛。」这次约娜也没能断然明确地回答。她将空杯放到杯垫上，一脸木然地望着虚空，回味着我的提问。此时关闭的房门开了，休瓦端正地穿着比平时更华丽的衣裳，跫然走到房间中央。我和约娜同时将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休瓦没有一贯的客套，而是对我以沉闷的语气通报般地说道。「陛下命令。允许你们参加今天晚上的慈善晚餐。」休瓦华丽的衣裳似乎是为了那晚餐。我皱起眉头。「我辞让。」「哈？我不是说了这是陛下命令吗？」「哪怕不是国王而是神说的事，讨厌就是讨厌。我为什么必须亲自走到显然是人口密度最大值的地方？」我极度厌恶拥挤嘈杂的地方。想到不得不像个闷葫芦般呆呆地站在散发出香水味的贵族们中间，我不由得摇了摇头。况且现在我是「琪莉的侍从」。哪有侍从独自参加晚餐的。「真的讨厌？衣服都准备好了。」「讨厌。」「嘉伦小姐都已经换好衣服了。」「啥？那家伙，怪不得没看到……！」「最后问一遍。真不去？」「别烦我了。不去。我要去我就叫你哥。」啊，这瞬间本该察觉到的。抬起头傲慢地提起一侧嘴角的休瓦那微妙的表情中所含的意思。「啊哈……这样呢。知道了。」休瓦没有预想的那般执着。甚至感觉不出遗憾。他没有继续催促我参加晚餐，而是转身像要离开房间。其实他也已经知道了。说服我反正只用一句话。「琪莉殿下也会来，看来琪莉殿下要失望了呢。」这话使我慌忙靠近休瓦抓住他使他停了下来。「喂，等下等下。琪莉也来？」「是有这种预定，怎么好奇这事？跟你又没有关系。」「怎么就没关系了！这事早点说啊！」「为什么？你不是不参加晚餐吗？」「我去。一定要去。必须去。」「你说过要叫我『哥』吧？」「……唔?!」「不是自己口中说出来的吗？如果去晚餐，就称我为哥。来，我准备好了。虽然不想要你这样狂妄的弟弟，嘛，这种程度我就咬牙忍忍吧。」想要咬牙的是我这边。我为何要做出这种不像话的诺言。我望向约娜请求帮助，但约娜仅仅露出特有的漠然表情，看上去没有半点帮助我的想法。别说是帮助，她甚至时不时侧眼瞥向这边，反倒像是对这状况感到趣味盎然。休瓦没有放任时间逐渐流逝，无情地催逼道。「不去吗？不想吗？那么就没法招待你去晚餐了。」「咕唔……！」「没办法了呢。我会向琪莉殿下传达你强烈拒绝不想在晚餐上露面——……」「……俄。」「嗯？」想死。真的想死。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我紧紧攥着休瓦的衣袖，挤出瑟瑟发颤的声音。「歌俄……！」啊啊，妈的！」终于自膝盖起散架并瘫坐在地上的魔王。无数人们花了几百年试图伤害魔王却无人得以成功的事，仅凭三寸之舌讲了几句便将其实现的银发男人，以胜者从容的微笑面向瘫坐着的我，傲慢地说道。「来，那么弟弟。换的衣服放在隔壁房间了，快去准备一下。我这哥哥挑的衣服，不知道合不合弟弟的喜好呢。哎哟，弟弟。地板凉，快起来。弟弟？听见我话了吗，弟弟？」「打住……这就够了所以打住……！」确认到我撕扯着头发的难受模样后，休瓦才像是还清了此前欠我的所有债一般，一脸爽快地悠悠离开了房间。日后据约娜说，她看到我们像赌上世界存亡战斗般极度真挚地对待区区称呼问题的模样，只觉得我们真的死撑面子。*　*　*这般出卖自尊心得到的晚餐入场券。「莫非，你想跟我跟到晚餐结束吗？」那天晚上，城内的宴会场。我早早地入场，找到最角落的位置。因为我知道无端迟到只会引人注目。我希望直到琪莉来为止像个透明人类般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很遗憾，像块口香糖般黏在我身边的休瓦使那愿望化为了泡沫。是啊，哪怕并排站立也不互相对视，形同陌路。我双手抱臂靠着墙壁站立，休瓦隔开一步，一只手上握着鸡尾酒杯。偶尔靠近的人们先向休瓦愉快地问候，对我却瞥了一眼便窃窃私语着消失，看来显然没把我们当作同行的人。我们各自朝不同方向送去视线，以看不出在和谁交谈的表情继续对话。「你的身边在我的责任范围内。你以为谁喜欢黏在你旁边？」「别人听到了还以为我会引发大问题呢。」「存在本身就已经是问题了，呵。」休瓦嗤了声鼻子，冷漠地断言道。可憎的家伙进行了毫不留情的事实攻击。我稍微活动脖子确认几步外的地方。露台前密密麻麻地聚集着担任我护卫的骑士们。这些人今天没穿骑士制服而是穿着与派对相称的华丽衣服。当然即便如此也没有摆脱监视我的任务。也就是说不得不加班。因此才像要吃了我般一脸不满地瞪着我吧。区区侍从怎么放肆到要参加宴会，这般想法原原本本地传来。——真是，想监视到什么时候啊。不舒服。极其不舒服。不仅不能随心所欲地阔步转悠，而且被一堆露骨地表现出讨厌我的人们跟着让我十分不舒服。再加上来城里后一次都见不到琪莉。我心中的「琪莉指数」骤然下降，现在隐隐到达危险水位了。这样下去大概会一下子爆炸。——缺少琪莉……我疲惫得单手捋了把脸，叹了口气。神经愈发敏感，以致一切都刺激着神经。必须尽快见到琪莉再次填充琪莉指数。反倒琪莉的迷妹小姐似乎比谁都适应王城里的豪华生活。「在这里干嘛呢？你打算像个闷葫芦般站着吗？」已经巡游过晚宴会场一圈的嘉珞满脸微笑地靠近我搭话道。吊脖款连衣裙散发着平时无法寻见的性感美。嘉珞和我一样收到人们瞥来的视线，但和我有质的不同。这家伙甚至完全不在乎这种视线。神经大条得可怕。「那边有蒸鳌虾。蒸鳌虾知道吗，蒸鳌虾？那是真的贵。」你就装傻过去吧，快。因为你人们都看过来了！「啥呀，怎么没回答。咦，你难道第一次来这种派对？紧张得僵住了？害羞的话要我去帮你把蒸鳌虾拿来吗？你也生活在内陆，那种东西应该没吃过吧？」「不……不管蒸鳌虾还是蒸茄子我都不需要……让我一个人待会。」（译注：韩语中两者音近）「说了不是蒸茄子是蒸鳌虾。」来路不明的两人喧哗着，渐渐聚集起人们的视线。大家的视线好奇并警戒着我和嘉珞的身份。女人们用扇子或手遮住脸窃窃私语，男人们一脸不满地望着我和嘉珞，年长的修女朝这边大步——……嗯？等一下。修女？而且还挺脸熟的?!「在意外的场所相会了呢。」「……诺芙?!」没错。意想不到的是，朝我靠近的人是古斯修道院的大修女诺芙。为了得到有关伊芙的情报而拜访阿丝特莉雅生活过的修道院时遇见的人。她告诉过我奇妙的预知梦，因而我对她记忆深刻。那次分开后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了，本该待在古斯的修女到底为什么在王城?!「咦……你怎么在这？」「比我更不该在这里的人竟然问出这种问题呢。您知道这晚餐是为慈善而举办的吗？」诺夫以问题回答了我愚蠢的问题。洞穿人心般漠然的面无表情无论那时还是现在依然如故。「我受到了公爵的邀请。因为今天筹集的善款预定将用于我们修道院。」如此说着，诺芙一下子转身望向宴会场中央。我和嘉珞的视线同时沿着她的视线移动。现在她所望向的地方，长着滑稽小胡子的中年男性贵族正和其他男人们结伙交谈。恐怕他就是邀请诺芙的「公爵」吧。似乎感到了我们的视线，小胡子男人一下子瞥向我们，随即轻轻点头率先向我们问候。我和嘉珞以简单的注目礼回应后，再次将头转向诺芙。「真是意外。没想到能再次见面。」「同感。从氛围来看似乎没有暴露身份呢。」「唔呣，这里面有些缘由……认识我的人倒是有。」这次休瓦望向我。沿着我的视线，嘉珞和诺芙的视线一齐朝向休瓦。休瓦在隔开一步的地方若无其事地听着我们的对话，我们的视线一聚在他身上，他便露出仿佛追问着「怎么，什么，什么啊」的表情望着我。「无论什么缘由都不是我该插手的，总之这晚餐越来越超乎预想了呢。况且……」「况且？」诺芙停下了话语，上下缓缓打量我。什么啊。是要向我示威说华丽的衣裳并不适合我吗。诺芙露骨地打量了我许久，而后缓缓开口。「不，只是觉得变了很多。」「就直接说不适合我吧。」「不，不是那种意思……」诺芙支支吾吾地踌躇着回答时，我们的对话告一段落。因为入口处突然变得喧闹。场内开始了大规模骚动，人们自然而然地像是迎接某人般将身体转向入口处。我们也停下对话将视线移向入口。发生了什么，我四处张望，越过人们的肩膀观察着入口，远处传来了起头的叫喊。「琪莉・温兹第1公主殿下驾到！」……终于。我忍受着无数人的视线硬是参加这喧闹晚餐的唯一理由登场。甚至连悠悠传来的音乐都变为了轻快的旋律。人们的脸上洋溢着期待和激动。不一会，门开了，我最期盼的，并且恐怕也是聚集于此的人们最期盼的人露出了模样。……霎时间，我忘记了呼吸。完全不同于往常模样的人站在那里，甚至使我怀疑那真的是我认识的人吗。拖在地上的纯白连衣裙。装点着金色头发的美丽金饰。每走一步便在光芒的映照下闪耀发亮的宝石。然而美丽耀眼得甚至从那些事物的光彩中夺去视线的，果然是琪莉本人。她一进入宴会场，弥漫着的平凡的晚餐氛围便变得完美。生动感满溢而出，乃至无法单纯地用美丽或是耀眼这般单词来断定，正可谓压倒性的。独步得强夺走聚集于此的所有人的视线。哪怕她不特意介绍自己是公主或王族，她有着能使所有人认可她是最上位存在的氛围。优雅垂下的视线和似笑非笑的朦胧微笑。以及悄悄观察周围的缓慢而优雅的转头。哪怕没有陪同的男人，她自己就已经完全而完美…………而可爱。「看到了吗。」不知不觉间休瓦紧紧靠到完全失神的我的旁边，以平静的声音如此说道。我忽然清醒过来望向他，休瓦亦像是被琪莉夺去视线般正面望去。「大家都爱着琪莉殿下。大家都尊敬并赞扬着琪莉殿下。琪莉殿下的存在感是如此地巨大。这时代、这国家、这历史，若是没有了名为琪莉・温兹的人物，都将黯然无光。」近乎宗教的信仰和绝对的信赖。嘉珞说明琪莉的认知度时采用了「宗教性的」这一单词，现在我才理解那理由。琪莉的存在感远远超越了我擅自推测的水准。正可谓无与伦比的「世界第一」的公主殿下。然而，这正常吗？使十八岁少女背负这般责任感真的合适吗？琪莉仿佛在寻找我，一进入宴会场便开始左顾右盼。那模样使我急忙为了靠近她而移动身体。本是这么打算的。然而无数人先于我靠近琪莉，开始包围着琪莉。瞬息间琪莉和我之间建起了由人组成的防壁，我所站的地方仅能勉强看到琪莉的发梢。「哎呀，前段时间怎么一次都没在聚会和典礼上露面呢，公主殿下。」「大家都很担心。因为流传着您被魔王绑架了之类的消息所以都很不安。这段时间您到底去哪了？」「您一定会参加今年冬天王室主办的剑斗大会吧？」「果然耀眼地美丽，殿下。啊啊，可否求您今天和我跳支舞呢？」人们丝毫不顾体面，像磁石般一齐涌向了琪莉，同符合契地为了哪怕搭一句话而十分焦急。那人浪似乎使嘉珞也不敢接近，一脸不悦地隔开距离仅仅观望着。明明此前我一直戏弄嘉珞说她是琪莉的迷妹，现在我却对嘉珞有些过意不去。嘉珞只是，平均而已。「知道吗？你肆意独占的就是这样的人物。」休瓦以含着怨怼的视线望着我如此补充道。我没有回答。因为穿插在这群人中赞扬琪莉的伟大，使我内心中涌出了不可名状的不合理感。「我这就得回公爵殿下身边了呢。」正当我战战兢兢着现在该做什么时，附近的诺芙以沉着的声音向我说道。此时我才察觉到她还在我的身边。我确认了一下诺芙所说的那位公爵，包含公爵在内，与他一伙的男性贵族们仅仅站在之前的位置上摸着小胡子，并没有靠近琪莉。恐怕是因为高位贵族的体面吧。即便如此他们也同样被琪莉夺去了视线。他们没有将视线从琪莉身上移开，窃窃私语着交流意见。虽然他们察觉到我正看着自己，就做贼心虚般慌忙收回朝向琪莉的视线。「嗯，好。希望以后还能见面。」「这个嘛。神与魔关系要好地相处，在他人看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很，很高兴见到您，诺芙修女大人！」「嗯，很高兴见到您，嘉伦小姐。如果您哪天回古斯了，欢迎顺路再来一趟。」结束了礼仪性的客套，诺芙回到了公爵身边。公爵和诺芙谈了几句后，仿佛确认般望向我。她或许告知了我是魔王。不过照休瓦所说，王族们和高官们中已经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了，因此那小胡子公爵显然也已经知道传闻中琪莉的侍从其实是「魔王」吧。只是或许现在才察觉到那「魔王」是我。——嗯。我似乎不得不悄悄活动了。再次回到我的问题。本以为随时间流逝人们会散开，结果人们反倒更加蜂拥而至。这样下去还没能和琪莉说句话晚餐就要结束了。体验了几百岁的人叫小家伙哥的屈辱而来到这里，要是和琪莉搭不上一次话，我余下的一生或许都会后悔。关键我内心的琪莉指数渐渐开始传出危险信号。虽然讨厌不得不穿行在那众多的人中。虽然光想想就犯晕。「好吧。挑战。」但总不能一直站这等着。我鼓起勇气暂且挪动脚步挤进人群的缝隙……这种事情终究做不到，因而我决定稍微使用魔法。微乎其微，真的只用了微弱的魔力，真的只是稍微。「啊，好烫！」「呀，什么啊！」我使用极其微小的魔法赠予了站在我面前的人群针刺般的疼痛。多亏此慌张的人们犹豫着从我面前闪开。道路开辟得意外轻松。果然人就得用魔法。稍远处瞪着我的休瓦和嘉珞的视线使我脑勺发麻，但我毫不理会，穿过散开的人群迅速靠近琪莉。还有五步。还有三步。好，一步。「琪莉！」哇啊，这名字有多久没叫过了呢。因面对人群而无精打采的琪莉因我的声音而睁大了眼睛。我总算接近到了咫尺间，琪莉终于发现我，露出了满脸的灿烂微笑。宛如花朵怒然绽放般的微笑。没错，琪莉就得这样笑。感觉凝结在心中的不安和厌烦霎时间融化。那微笑中尽数传达着她想对我说的数万句话语。琪莉望着我的眼瞳立刻湿润，使我心酸。想要当场拉来琪莉紧紧抱住。啊啊，充满了琪莉。我内心中的琪莉指数正渐渐升高。我想要进一步感受琪莉而尽力向琪莉伸出手。「琪莉，你到底住哪——……啊?!」然而相遇的时间十分短暂。不知从哪出现的戴着有自己脸那么大的头饰的女子忽然插入我和琪莉之间，举起扇子击打着我的手。不仅是那位女子。站在周围的人们陆续插入我和琪莉之间。近得几乎要够到手的我和琪莉瞬息间远离得连听见彼此的声音都十分吃力。甚至不只被妨碍。成功从琪莉身边拉开我的他们，仿佛对待杂质般望着我，聚集到我周围，突然开始严格的户口调查。「喂。你，哪个家族的？竟然无礼地奔向公主殿下，请适可而止。你是哪位贵人，还随意叫出公主殿下的尊名？」「啊啊，女士。我认识这人。听说是公主殿下从外面带来的侍从。」「我就知道。毕竟一副没教养的样子。公主殿下为什么总是拉来出身不明的人呢。光是那东洋来的丫头——」「嘘。公主殿下正听着呢。你不知道公主殿下讨厌对那女人的诽谤吗？」「侍从就该有侍从的样子，她呢？仗着公主殿下，简直厚颜无耻。」声音从四周传来。自言自语、人群的喧闹、训诫般的话，那一切都是关于我的话语。一知道我是琪莉的侍从，他们含着疑问和警戒的视线瞬息间变为轻蔑和无视。那突如其来的温度变化使我真心慌乱。自从隐遁在艾雷巴多以来，从未受到如此多的人注目。哪怕遇见琪莉，周围的人逐渐增加，出去城外愈发频繁，也常常是作为人群中的个体，从未成为人群的中心。何况敌意一下子倾泻而来任谁都会慌张。最关键我慌张的理由是。那冰冷的蔑视和排斥的视线，我已经熟悉了。——即便过了300年，人类也没有一丝变化呢。认知到我并非比自己「优秀」而是和自己「不同」的瞬间，向我倾泻而来的恐惧和拒绝的视线。我认得那视线。我记得。内心溃决。对人类的失望和死心沉沉降下。感觉紧急输血的「琪莉指数」以骇人的速度削减而下。我越过人们确认琪莉。琪莉似乎正向围上来的人们解释我的事情，露出为难的微笑。刚才对我露出的灿烂微笑宛如梦境。——……现在就此退下或许才是为琪莉好。踌躇着往后退去的我，最终如此断念。我察觉到自己不是和这地方相称的人，并且挺立在这里没法轻易见到琪莉。如果只是从远处望去，这时间煎熬得难以忍受。人们的视线执着地黏在匆忙离开原地的我的背后。我想恐怕那视线中也有琪莉。然而我没有回头，匆匆离开了宴会场。*　*　*走廊很暗。看不见人影。大概是因为人们都聚集在宴会场中了吧。音乐宛如从水中传来，听上去十分遥远。趵趵行走的我沉重的脚步声反倒回荡得愈发响亮。当然脚步声不止我一个人的。我的正后方，跟来了沉涩的踥蹀声。说服宣言不想回城的琪莉的正是我。我认为这是必要的选择。毕竟直到魔力完全恢复为止，我想要更加安全的场所来保护琪莉。我知道。即便理性说这是正确的选择，即便现在脑海中亦数次亮起了绿灯。即便如此，感性却始终沉寂不下。烦。烦。烦得要死。仿佛我内心中的某些东西啪地断开。——关键作势要跟来洗手间的不知是护卫还是监视的这些人最让我烦躁！琪莉指数，零。终究到了极限。我兀然停在原地。跟在背后的脚步声也停下了。。话语中原原本本地传来「别胡来了，回去睡觉行不？」这般隐藏着的句子。「知道琪莉为什么让我当自己的侍从吗？」「知道又怎样，那种事情。」「其实我是魔法师。」男骑士抖了下眉毛。目光暴露出他正纠结该不该信这事。「所以，你要干嘛？」「我现在正考虑要不要用个魔法，别太惊讶慌乱。」嗯，我明确地警告。甚至亲切地解释。骑士们互相交换视线，努力理解我话的含义。该压制我吗，该不管我吗，该对这话充耳不闻吗，眼神似在烦恼。然后这短暂的期间我已经完美地建立好构筑式了。「□□□。」虽然没有特意咏唱始动语的必要，但如果这些人慌张得引起骚乱我会很为难的，因此我硬是出声咏唱起始动语。嘛，虽说如此慌张还是不可避免就是了。「怎，怎么了突然！为什么这么暗！」「什，什么都看不见，队长！」「抓住那混蛋侍从！妈的，没有清醒的人吗?!快……啊呀！」急急忙忙活动身体的几名骑士互相撞上而跌倒。一人毫不发怵地大步朝墙壁走去——恐怕以为那边是我所站着的「前面」——豪气地撞上墙壁仰面摔倒。看着那惨样，我心中有些爽快。抱歉。这世界的魔王是出乎意料地无耻的家伙，小伙子们啊。「10分钟后恢复原状。所以不要无谓地转悠而受伤了，老实地——」「咕啊啊！」「——……刚说完就把头砸在窗户上，这样我会有点过意不去的。」「你这小子，干了什么！还不快点恢复原状?!我要杀了你！」「唔呣。你，不是负责护卫我的吗……」我能做的都做了。明明忠告他们安静地待着，他们却死犟着不听我的话，这样我不就无可奈何了吗。「行，那你们辛苦了。」终于甩开了陷入混乱的七条水蛭后，我以轻快的心情朝着走廊那头跑去。啊啊，心情畅快。虽然觉得做了坏事，我却十分愉悦。仿佛10年的陈年滞症咕嘟下去一般。尤其看着胁迫我的混蛋骑士在地上打滚的模样，非常痛快。魔王这种坏角色或许意外地适合我的体质。甩开骑士们后，我得以从容地在白沙城中转来转去。来到这城后第一次能够悠闲地看看周围。空荡荡的城堡走廊唤起微妙的乡愁。虽然变了许多，不过回想曾经的岁月，亦有很多事物一如既往。我在这城中历任过一段时期的王室魔法师。意思是说我也有平步青云的时期。在人们的尊敬、爱戴、敬畏中生活的时期。这么说来，他们给我蒙上反逆的冤名，我所信任的国王对我做出处刑宣言，也是在这城的某处呢。「拉拉杂杂的回忆呢。」味道苦涩，因而我不由得喃喃自语。「呼呣，让我想想。首先得探明琪莉住的地方。先去以前绑架她的建筑看看吧。」如此决定后，我像是遮盖浮现出的忧郁记忆，积极地迈出步伐。神奇的是城堡的构造仍然历历在目。尽管记忆朦胧，但身体却像记得一般无意识中毫不犹豫地动了。不知为何带着自信感，速度逐渐加快。好，现在下楼梯往右拐显然就会出现连接相邻建筑的通道……的啊。「……咦，没路了?!」莫非我记忆出错了，我短暂地苦恼。当然那推测立刻被推翻了。与其说是我记忆的问题，应该是因为过去300年里城堡改建过。岁月流逝，应该不会一直是那时期的模样。总之有些难办。既然这是条死路，就不得不登上台阶重新回去。或许会有别的通道，但我没有能力将其找出。当然也没法去哪打听。随即我浮想起休瓦，但回去向那家伙问路显然会被剥夺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立刻被监禁在房间里。还会附赠一堆唠叨。雪上加霜的是，附近开始传来了脚步声。声音渐渐变大，明摆着正朝这边来。不过不太清楚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向走廊尽头逃跑是正确的吗，该登上楼梯吗，声音逐渐靠近，我慌张得甚至无法随意迈出一步。正当我认真地苦恼是否要从窗户跳下的瞬间。旁边的房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开门露出模样的是位女子。那意想不到的人物使我很是慌张。超乎我的预想，那房间里竟然有人，不单纯是这般理由。也不是因对方是女子而慌张。意外年轻的外貌虽然让我有些困惑，但事实上并不算那么惊人的事。女人有着十分陌生的打扮。漆黑的头发、乌黑的眼瞳。不知是外套还是毛衫，总之披着黑色宽大的奇怪外衣，穿在里面的白色系衣服也是颇为陌生的设计。头饰亦十分稀罕。不是发卡，而是插着某种稍长的竿子。白皙小巧的脸蛋、精致的五官、微微绽开的眼形，以及鲜红的眼妆，真的足以让人觉得「这女子到底是什么？」。这奇怪容貌的女子究竟是什么？外界人？异世界人？未来人？宇宙人？「来这边。」「啥？……咦！」我慌张得犹豫着往后退去，女子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将我使劲拽入房内。我支支吾吾地被女子的手拉着拽进了房间。要说手劲有多强，我一进入房间就因其反冲而不得不同女子一起跌倒在地。哐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知是关门声还是锁门声，总之这状况还挺不妙的。「啊，抱歉！」偶然中我成了垫着女子倒在她身上的模样。我急忙坐起身来。立刻举起双手表示没有攻击意图。然而女子却没有慌张的气色，亦没有坐起的想法，躺在地上侧着头仰视着我。没有一丝灯光的乌漆黑暗中，本就全身黑色的女子的表情看不太分明。没打算披好散乱的外衣，女子以那状态向我搭话。「君便是那有名的唤作『魔王』之者吧？」——……认识我？什么啊。这奇怪的女人是王族或仅次之的权力者吗。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于是我闭上了嘴。我的反应使女子提起一侧的嘴角。仿佛在嘲笑我一般。「并非同传闻那般凶恶呢。果然，琪莉这家伙确实会一见钟情耽溺其中。虽然不是我的喜好，这脸欺负起来却着实有趣。」「你认识琪莉？」「自当是认识。这国家还有不知道那名字的人么？」女子笑了，似是愉悦。在我琢磨出这谜之女子的身份前，从走廊传来了嘈杂的皮鞋声。从那仓促的脚步声来看，显然是寻找我的骑士们。从门外径直传来的那噪音，使我不由得转头望向门。紧接着，摊开般躺在地上的女子坐起身来，轻轻将手搭在我的肩上。仅仅如此。既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交换目光。不过奇怪的是，那手却感觉稳重得似乎能使我安心，为什么呢。女子用小得漏不到外面的声音向我说道。「果然在被追赶么。」「你想举报我吗？」「怎么可能。门外的那混蛋骑士我亦颇为记恨。无能之者仗着自家权势坐到现今的位置，却动辄对我挑拨是非，可不烦人。苍蝇都没那人麻烦。那般跌足跺脚，看来内心宽大得哪怕遇见强盗十来天亦会将其原谅呢。」怎么回事。对这女人的信赖度忽地上升。不由得涌起一股同质感。在此期间骑士们似乎放弃了在附近寻找我，脚步声再次远去。似乎移向了别的场所。隐约传来「这崽子，抓到就杀了他！」这般怄气，「这崽子」肯定是在指我。他似乎被我气得不轻，这可真是活该呢。骑士们远离后，女子离地起身。我也跟着慢慢从地上起身站在女子面前。并肩站立，只见女子的个子相当地小。腔调十分稀罕，说的话听起来颇有些年岁，可体格和外表看上去却挺年幼的，所以终究无法估摸出年龄。我帮女子披好单侧肩膀滑落的外衣，说道。「这外套对你来说好像有点大。」我的动作使女子瞪大眼睛朝向我。随即却露出细得仿佛用笔勾勒出的微笑，戏弄般地开口。「礼仪亦挺周全呢。相较门外晕头转向来去匆匆的那愣头青要好。」「这是称赞吗？」正聚集于这城顶下的人中没有能正常听懂我话之人。而且这衣服不是外套而是唤作道袍之物。」「你，是东部人？东部人为什么在温兹王城？」「这倒是，为什么呢。喜欢漂泊的游子其本人焉能知晓自己将步向何处。」不知是回答还是质问。含糊的话语潸潸倾泻而来。我以短暂的叹息表示没能理解语意，女子便小声笑了。「话说我想听听呢。慈善晚餐应是正酣，君却为何避开那泼猴出来外面？」「首先晚餐让我不舒服我才出来的……那么你呢？城里所有人都聚集在那，你怎么独自在这？」我的话使女子张开两臂原地转了一圈。长长垂下的黑色外套，不，道袍的下摆仿佛长裙一般飘舞。如此完美地原地转了一圈的女子再次看向我微微一笑。「知道了吗？」「也是，那穿着有种违和感呢。」「不只是穿着。即使换成和他们一样的衣服，我一旦加入那里，可不就像白鹭中的乌鸦吗。」「讨厌被注目吗？」「君是因讨厌被注目而冲出宴会场的吗？」当然不是。不单纯是因为讨厌被注目或因为和他们不同而不想待在他们中间。是因为厌恶仿佛提醒我那「不同」般朝我倾泻而来的无视、轻蔑、警戒、歧视。是因为厌恶毫不掩饰地彰显攻击「你和我们不同」这般事实，若无其事地说话带刺的人们。即便同样受到注目，嘉珞和我的反应却截然不同，其理由正是如此。此时我才理解了这女子的话。「总之谢谢你帮了我。」「君本欲前往何处？」「我想确认琪莉现在住哪。10年前就在那后面的别馆，所以我打算先去那边。」既然是帮我藏身的人，应该可以坦白交代。女子认真地听着我的话，点了点头，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拉到窗边。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图，但我姑且老实地依了女子的意。站在窗边的女子打开窗户，指着兀然耸立在远处的西塔。「瞧。看到那塔了么？」「嗯，看到了。」「琪莉现在便居于那塔顶。」咦，没想到如此轻易地打听到了目的地。我交替望向西塔和女子，怎么也理解不了，最终向女子问道。「为什么告诉我这种事？」「哎，可别误会。并非枉然使君知。」虽然不是很懂「枉然」是什么意思，但脉络上大概是说不是白白告诉我的吧。「你有希望我做的事吗？」「想知道琪莉的居处是为了见那孩子吧。然而，那塔被锡瓦部署了骑士，因而连我亦无法来去自如。」锡瓦……唔呣，是说休瓦吗。似乎是含了挺多私心的错误。「不过君乃『魔王』，哪怕是监视森严的塔，总归有出入的方法吧？毕竟君10年前亦有着越过此塔高墙绑架公主的战绩。」「事实上那时只是因酒而丧失理性……」「然后，君若是遇见了那孩子，望君帮我捎句话。」「什么话？」「告诉她明日未时……即是说从1点到3点，前往今日举行晚餐之地。」女子斜靠窗户站立，莞尔一笑。那殊常的嘱托使我皱起眉间。「你想说什么？」「怀疑我耶？然则君亦于彼时出现便可。给君看看有趣的事物。」话说到这，女子似乎讲完了要事，起身向门走去。每当她挪动脚步，黑色道袍的下摆便被长长地拖去，仿佛沉涩的影子。「自古所谓人情久置则成害。愿君是懂得报答人情的男人。」意思是既然欠了自己人情就别啰嗦赶紧听自己请求呢。说完，黑色女子打开门嗖地出到了房外。身体娇小得看上去就像被吸入门的狭小缝隙中一般。独自留在黑暗房间中的我呆呆站了许久，随即转头再次将视线抛出窗外。窗户对面巍然耸立着白色外壁的高塔。依照记忆，那建筑只有一处入口，因而方便管理进出。休瓦似乎打算彻底将我和琪莉分开。并且他的行动中不可能没有温兹王家意志的介入。叫我去今天晚餐会，压根就不是为了使我和琪莉相见这般亲切的意图。仅仅是想展示给我看罢了。我独占琪莉是多么荒诞无稽之事。然而当盲从琪莉的那些人覆盖在琪莉身上的完美理想破碎之时，他们究竟会如何陡变呢。就像知道我拥有超脱人类常识束缚的魔力这一事实后反目的人们。「那是被保护，还是被监禁。」望着熄灯的空塔，我无力地喃喃道。*　*　*伊芙小时候读了很多童话书。童话书中一直有着美丽的公主殿下。正如孩子们的常态，伊芙读书时喜欢将自己代入公主殿下。童话中的公主们一直在等着王子。王子攻克无数逆境救出了公主。伊芙，不，伊芙以外的年轻少女们也一直都想成为童话中的公主殿下。然而，在真正的公主殿下看来，那无数童话中的公主殿下们又是怎样的呢。从塔的正下方仰视的高度相当超乎想象。最高处的窗户看上去甚至有些模糊。几小时始终漆黑无灯的窗边映出了灯光，一直在塔的入口打盹的骑士们再次变得忙碌时，藏身于塔底下的我也悄悄从地上起身。计划很简单。用飞行魔法安静地上升从阳台入侵。房间里或许有琪莉以外的人，因此必须尽可能安静地进入。飞行会持续消耗魔力，因此迅速而精确地移动是本次计划的关键点。「没想到有一天会一边担心魔力浪费一边用魔法呢。」我苦涩地笑着，原地轻轻跺脚。随着已经建立好的构筑式，身体漂浮着慢慢向上移动。利用事先计算好的最短路线，我的身体被切实地送出。使用了一会魔法后，只见两名骑士在惊险的时机经过我所坐的地方。恐怕是巡察吧。幸好两人都没有仰视头上，因而没能察觉我的存在。不出几秒，我到达了数十米高的塔的最上层。停在虚空中的我越过栏杆安全地在阳台内着陆。寂静得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传出的入侵。我没有立刻进入房间，而是紧挨着玻璃窗站立观察房间里的动向。要是有琪莉以外的其他人那就还不能进去。幸好我反复观察了房间，却没有感觉到其他人的动静。只是房间内。没有换下华丽连衣裙的琪莉一脸疲倦地独自坐在床上。——……琪莉？为何。我没能爽快地进入房间。琪莉穿着我至今见过的最为漂亮而华丽的连衣裙。宴会场中琪莉穿着那衣服面向人们露出了如花笑靥。美丽耀眼的她果真可以称作温兹的宝物。明明如此完美地美丽——<img src="https://img.linovelib.com/2/2985/148686/176374.jpg" class="imagecontent">明明是如此可爱的你。琪莉仿佛耗尽了一切，以空洞的表情坐在床上，望着铺在地上的地毯。那是十分……奇妙的场面。我没想到她也会染上名为「悲伤」的色彩。半晌，镇住感情的我轻轻敲打玻璃窗发出声响。第一次敲窗没有反应的琪莉，因第二次敲击声而忽然转动脖子。只是似乎没想到阳台上会有敲击声传来，琪莉的脑袋朝向了门。我第三次敲打玻璃窗。琪莉终于发现了我。「……魔王？」霎时间琪莉的表情戏剧性地变化。美丽得宛如制作精良的人偶的她，仿佛沾染了神的吐息，生动感蔓延开来。惊讶般睁大的琥珀色眼瞳不一会便湿漉漉地含着水气。洋溢着喜悦和安心的微笑徐徐绽放。时间宛如停止，坐在床上的她仿佛刚上发条的人偶，从床上起身向我走来。虽是刹那间的变化，她的表情却被逐一细密地分解，刻印在我的脑海。我笑着打开玻璃窗进入房间，与琪莉相对而立。「晚上好，琪莉。」我率先问候。浅显得使时隔五天的相遇都黯然失色的问候。「怎么了？」安吻。」「不开玩笑，真的需要。还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抱歉。我早就想来，但休瓦防线比想象的还要强力……呼呼。」我不禁苦笑。脑海中浮现出一脸耿直地双手抱臂站立，唠叨着「请不要引发问题！」的休瓦的模样。「我呢，每晚睡不着就数着魔王入睡。一只魔王、两只魔王，这样。」「用羊数，或者用位数，统一为两者中的一项吧。」「现在能每天来吗？魔力没事吗？嘉珞和约娜呢？有没有说有什么不方便？没有刁难你的孩子们吗？城里坏心眼的人多吗？刚才宴会场上你看上去挺苦恼的。呜啊，对不起！难道你见过父王或母后了？就黑洛伊斯事件对你肆意发火了？是不是说让你负责？他们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我还好，不过似乎先得让你镇静下来。」「镇静不了！」「哎。」看着1秒钟簌簌倾吐着十个单词的琪莉，我不由得露出满足的微笑。遇见琪莉前的我，在这城里显然有百来件不愉快的事，若是遇见琪莉，我本想将那不平不满倾诉好几个小时，然而真的见到琪莉后，现在我却觉得那种事算不了什么。对，什么都不算。毕竟现在这瞬间珍贵得由不得浪费在那点过去感情的排泄上。我无言地笑着，琪莉紧紧抓住我的手臂。似乎觉得我立刻就会逃向某处，握力十分强大。直勾勾地望着我的琪莉的眼瞳，比任何时候都像琉璃珠，透明地闪烁着。「还要过多久，才会再次绑架我？」为何那无数的公主殿下们必须被救出呢。安乐的日常被某人破坏，被拉入城墙外边的非日常中，为何对她们而言是「幸福」呢。我将琪莉搂入怀中。许久没有抱过的琪莉十分娇小而又脆弱。为什么我一直觉得你比我更强大、更开朗，无论在何种逆境中都不会倒下呢。为什么你。没有埋怨那样的我呢。「魔王也真是，几天不见彻底成了撒娇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