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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献给你的花之冠 等待幸福

作者:妹尾由布子 字数:8249 更新:2024-02-23 03:56:56

<p>仅仅因为少女的头发很长,所以。</p>

<p>——让我剪短。</p>

<p>因为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选项。仅此而已。</p>

<p>梳理长发很麻烦。首先要梳开发尾,然后再从头发的中段开始往下梳,最后从发根到发尾总算可以梳顺了。一开始就从发根开始梳的话,那就会变成比没梳理之前还要可怕的样子了。</p>

<p>如果能像驱使妖魔那样操纵头发的话,那该有多么轻松啊。</p>

<p>——变顺滑,不打结。</p>

<p>一边集中注意力一边吟诵咒语,但是头发并没有任何变化。</p>

<p>少女放弃了之前的打算,继续拿起梳子开始整理头发。仔细地,从发尾开始。</p>

<p>明明以前曾经没有意识到头发这件事,如果能够一直忘记下去,那就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了。</p>

<p>——明明很漂亮,但是很可惜吧。</p>

<p>记忆中,有个声音这么对她说。</p>

<p>——不好好打理的话。</p>

<p>“好好”,这个词的意思是含糊的。</p>

<p>男人无意识说出的话,对少女而言,基本是无法理解的。少女重复了他的话。就像看出少女不明白他的意思一般,男人为她解释了这句话的意思。这种为了解释的说明还是必要的,究竟原本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才见面的呢。</p>

<p>于是,教会自己许多律仪的男人这次却不一样。他用 “是呀,好好的”结束了这个话题。</p>

<p>看着手里抓着的头发,少女思索着。</p>

<p>——这个,漂亮吗?</p>

<p>不是很明白。男人说它很漂亮。但是,他又补了一句“如果好好打理的话”。</p>

<p>——漂亮,是指什么呢?</p>

<p>少女轻轻地叹了气。</p>

<p>她抬起头想看看远方。</p>

<p>虽然有阳光,但是空气冰冷地让人觉得清爽。朦胧的影子在其中移动。轮廓模糊不清的非人之物的身姿。</p>

<p>或许是注意到少女的视线了吧,其中一个幻化出了类似人脸的样子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随即远去。</p>

<p>它已经对少女失去兴趣了。</p>

<p>风妖晃动树枝后就消影无踪了。</p>

<p>——那个,漂亮吗?</p>

<p>没有办法询问男人这个问题。因为他无法看到,少女所见的世界。</p>

<p>只有这样不行。</p>

<p>——已经,不在这里了。</p>

<p>少女再次低垂视线。看着自己拿着梳子的手,和不听话的头发。想着要是能打理好就好了。</p>

<p>不经意间,她注意到自己膝盖附近沾到了污垢。要是一直没注意到就好了,她想。只要注意到了,就必须打理好。</p>

<p>只是一点点污垢的话,不换衣服也没关系。倘若是很严重的污垢,必须换衣服。</p>

<p>一点点,很严重,他们之间的差别在哪呢。</p>

<p>好好打理,是那个男人的指示。这句话在记忆中是如此的清晰。</p>

<p>为了自己不明白的事情,而梳理头发、替换服装。</p>

<p>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有没有意义,但是她已经无法忽视这些行为。因为她已经意识到了。</p>

<p>如果有好好打理的话,那个男人会很高兴的吧。反之,如果没有做到的话,他会大失所望的。</p>

<p>这种事情,少女也逐渐明白了。</p>

<p>人类和妖魔不同,会喜悦、悲伤和愤怒……</p>

<p>如果不好好打理的话,会让幸福逃走的哦。</p>

<p>看,这个也是不能做的。他一边说,一边戳了戳少女的眉心。</p>

<p>但是,少女在思考。</p>

<p>——幸福,是什么。</p>

<p>脚下的土地传来了震动。</p>

<p>少女知道,有人来了。</p>

<p>“好久不见。”</p>

<p>稍微思考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少女答道。</p>

<p>“好久不见。”</p>

<p>用的不是沙漠传过来的语言,而是属于这片土地的话语。</p>

<p>不管怎么说,和少女不习惯的东西比起来,没有什么差别。</p>

<p>少女和妖魔交谈,是靠心灵交流而长大的。作为沟通媒介的,不是人类的语言。是更直接的,某种方式。</p>

<p>当然,将这些情况用人类的语言来表达也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是语言之外的其他手段为基础的。</p>

<p>“……看错了啊。”</p>

<p>看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是说把自己当成其他的人了吗。</p>

<p>那个人的气息越来越近,然后他在少女的身边坐了下来。</p>

<p>这个角落,是那个男人还在的时候,他练习射箭的地方。少女总是在这里看着他的练习。一开始她还是伫立观看,到后来她就慢慢坐在这块大岩石上。这也是她现在所坐的地方。</p>

<p>男人离开了,代替他过来的,是现在坐在身边的这个人。</p>

<p>在这短短的三天内,虽然感觉到他的气息在这里来来去去,但是和他搭话,今天还是第一次。</p>

<p>这样的话,那个可能是之前说的“打招呼”。</p>

<p>——打招呼这件事,只是一个形式。打招呼时用的语言本身是没有什么含义的。</p>

<p>她想起男人所说的话语。</p>

<p>——但是形式本身也是很重要的。如果不让对方看到外见的形式,他就不明白对吧。</p>

<p>所以不得不打理头发,也是这个道理呀。男人笑着说道。少女知道需要这么做的原因,因为男人每天都在提醒她,“不好好打理的话”。</p>

<p>——首先,你要打开你的内心。好好处理,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希望和其他人处好关系,只要表达出这个想法就可以了。反之,如果没有处理好,别人就会觉得你难以接近。不仅仅是打招呼,甚至都不愿意接近你。这不是很可惜吗?</p>

<p>这个世上,似乎有很多必须传达给他人的事情。不想传递出去,但却传出去的事情大概也很多。</p>

<p>至少他曾经这么想过。</p>

<p>——你看,尚书卿不是也这样吗。那个人啊,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不对,他头发经常是乱糟糟的,也有点太长了……啊,你知道这种人吧,认真过了头之后反倒是对自身不太在意……不对,这样也是不行的,忘了我刚刚说的话吧。</p>

<p>对于她来说,“忘记”这个行为太过于困难。男人说过的每一句话,至今她都记忆犹新。</p>

<p>因为记得,所以她一直在梳理头发。</p>

<p>换衣服就交给女官吧。穿着她们准备好的衣物,至少可以变得整洁。那个男人也是十分在意整洁这件事的。</p>

<p>——梳沐之后等待幸福,说的大概就是这样吧。我也是被父母这么教导过来的。</p>

<p>看着少女梳理头发,男人这么说道。这是对于幸福的基本礼仪,类似不出声的打招呼——</p>

<p>突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p>

<p>“你看上去很好啊”。</p>

<p>刚才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突然出声,让少女有些惊讶。她反射性地说。</p>

<p>“很好。”</p>

<p>这句话的含义,她懂。是指身体状况的好坏,是否可以自由行动的意思。</p>

<p>带着自信,少女重复回答道。</p>

<p>“没关系的,我很好。”</p>

<p>“这样啊。”</p>

<p>少女抬起头。</p>

<p>重新看着他,然后她才意识到。</p>

<p>——真的好久不见。</p>

<p>知道他已经归来,也感受到他的气息。因为他属于这片土地,而少女是这片土地的全知者,知道他的行踪是理所应当的。</p>

<p>但是用自己的眼睛真真切切看到他——</p>

<p>“你好吗?”</p>

<p>她感觉到对方的视线。</p>

<p>一瞬间,感觉到对方内心的一切似乎要朝着自己这边流动,她感到了些许紧张。</p>

<p>但是他有着完美的自制力。</p>

<p>“第一次听到有人问我这个问题。”</p><p>或许是这样。人的身体状况这些,少女之前是毫不在意的。</p>

<p>但是这也是打招呼的一部分。自己被这么教导,也认同了这点,所以就付之行动了。</p>

<p>“你好吗?”</p>

<p>她又问了一遍,对方开始苦笑。</p>

<p>“我也不知道。”</p>

<p>“不知道?”</p>

<p>“是啊。明明已经回到家乡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股闭塞感。”</p>

<p>他说出了一堆意义不明的话。</p>

<p>“诶……”</p>

<p>“在这里出生、成长、又在这里走向死亡……”</p>

<p>他深深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天空。</p>

<p>——啊啊。</p>

<p>那个的话,自己也有点明白的。</p>

<p>“一直都想去其他地方看看啊。现在这个梦想虽说已经实现了……但是同时我也清楚,自己无法在其他地方生活。远方的土地上,妖魔的气息很微弱。那个真的——”</p>

<p>话说到这里就断了,他也没有继续开口。</p>

<p>她从来没有想过远走他乡。不对,或许有过。</p>

<p>但是,少女去往的地方。</p>

<p>——是异界。</p>

<p>那个和人世相互重叠又有些许扭曲的世界。</p>

<p>“对了。我还去了沙漠呢。之前我都没想过会有水妖气息如此稀薄的土地呢。”</p>

<p>“风呢?”</p>

<p>他低头看着少女,眨了眨眼。</p>

<p>“……风还是一如既往地自由吹拂。”</p>

<p>“是啊。风是自由的。”</p>

<p>虽然是预期中的回答,但是还是为这个回答而感到安心。不论在哪个地方,风都是自由的。</p>

<p>周围飘扬的风妖,也靠了过来。</p>

<p>——想听沙漠的故事吗?</p>

<p>“我刚从沙漠回来,所以不用了。”</p>

<p>她被身边传来的回复吓了一跳。</p>

<p>——这个人也能看到,也能听到啊。</p>

<p>少女移开视线,看向他的手。那双放在膝上,比她的手要大得多,但又年轻的手。</p>

<p>像是要擦过那双手般,风妖轻盈地跳跃着飞向天空消失了。</p>

<p>少女的视线跟着风妖飞远。风妖可以自由地去往任何地方。但是少女却只能生活在这里。因为被大地选择的人,是这片土地的一部分。</p>

<p>“发生了很多事情。”</p>

<p>“很多事情。”</p>

<p>“是啊,很多事情。然后……在北岭,公主告诉我。自己也有哥哥——”</p>

<p>他又眺望天空了。或许是在看风妖飞走的方向吧。</p>

<p>“……临别的时候她说,让阁下看到这么乱七八糟的事情真是抱歉。”</p>

<p>这句话里带着沉痛。</p>

<p>这句话里带着不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能感受到的沉痛。是话语本身的沉痛呢,还是他的声音带着沉痛呢。少女也感受到了,这不知宿身何处的沉痛。</p>

<p>话语本身的情绪并没有特别激烈,说话的声音也不大,他用那种淡然的口吻继续说道。</p>

<p>“她说,兄弟阋墙,祸乱天下。但是回想过去,大家还是有过那曾经的温情和笑容。我不觉得这是错误的事。”</p>

<p>所以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用手抓住自己的膝盖。</p>

<p>“……她说,所以,也希望你能温柔地对待你的妹妹。之后也希望能够和谐相处,直到实现为止,总之——”</p>

<p>他没有说下去,是因为少女的举动。</p>

<p>少女把自己的手用力地盖在了他的手上。</p>

<p>那个时候,牵住少女的这只手,是那么的大。</p>

<p>被拉到近前,牵住手——那个时候虽然没什么感觉,事情过后她反应过来看着自己的手。</p>

<p>想着,和别人牵手,是那样的感觉啊。</p>

<p>她第一次知道了“碰触”这个词的意思。</p>

<p>然后现在,少女的认知再次改变了。这次是自己主动去碰触别人。</p>

<p>“不论何时,总是拘泥重复同一件事是不行的。”</p>

<p>从过去,和未来之间成长的,是现在的自己。</p>

<p>那双少女的小手无法包裹的大手。她想,这些人的手都比自己的大啊。不管是帮自己梳理头发的手,还是拉住自己的手,交握住的手,还有其他的手。</p>

<p>——啊啊。</p>

<p>无意间她放下心来。</p>

<p>——我的年纪很小啊。</p>

<p>和妖魔生活的时候,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身体的事情。但是和人类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就开始意识到这些了。现在自己总算有了切身体会。</p>

<p>——我的年纪……非常小。</p>

<p>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有很多。虽说做不到,但也不能轻言放弃。</p>

<p>——不要回顾过去,寻找崭新的道路吧。</p>

<p>黑发的男人这么对少女她们说。虽然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那个人了,说不定现在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好,还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再次见面的机会。</p>

<p>但是就是那个人,打开了少女的心门。</p>

<p>——是的,打开了。</p>

<p>她自己打开了那扇一直关闭的门。对着这个世界发出了问候。整理好服装,梳理好头发、然后。</p>

<p>——我在这里。</p>

<p>少女也想到现在身边的这个人。</p>

<p>——这个人也在这里。</p>

<p>他肯定也能一样回忆起,打开心门这件事。</p>

<p>两人相互知道彼此的存在。但是,仅此而已。</p>

<p>但是现在不同了,不仅仅是这样。</p>

<p>所以,少女在那双小手倾注了所有的力量,看向了他——不能说和自己相近,但却是周围世界的知晓者,被北方大地爱着,且囚禁着的,血脉兄长。</p>

<p>和梳理头发一样,首先是从裙子开始——啊不管了。和眼前这个双手相连之人的羁绊已经是毫无阻碍了。就像流动的水,毫无阻隔。</p>

<p>“对……了,因为从这里出不去,所以,我们,把这里,变成一个……很好的地方,想永远住在这里的,最棒的地方。”</p>

<p>哥哥在少女的手上扣上了另一只手。</p>

<p>轻柔地像是在对待易碎品般地重视着。</p>

<p>“这样啊……是啊,让这里变成不仅是在这里出生的人,也要可以吸引其他地方的人过来的,最好的地方。”</p>

<p>“……嗯。”</p>

<p>哥哥微笑着。他看向天空的侧面,露出了她之前从未见过的开朗神情。</p>

<p>“为此我们来约定吧,彼此都要努力的约定。”</p>

<p>“嗯。”</p>

<p>“不能说‘嗯’,要说‘谢谢’。”</p>

<p>觉得这种口气有种即视感,少女吃惊地屏住呼吸。但是身边的人不是北岭的男人,而是拥有赤金发色的,自己的同胞哥哥。</p>

<p>“……谢谢。”</p>

<p>“这样啊。要加油哦……陆西露。”</p>

<p>虽然有着些许停顿,哥哥说出了少女的名字。</p>

<p>这个声音,这句话,在她身体里回响。她知道某种带有湿气的热度正逐渐浸入自己的身体里。</p>

<p>——这个,到底是什么呢。</p>

<p>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但是却是很好的东西。</p>

<p>“嗯。”</p>

<p>两人彼此握着手,看向天空。</p>

<p>对着这个世界发出了问候。</p>

<p>——我在这里哦。</p>

<p>在这天空的彼方生活着的,重要的人们,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可以收到的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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