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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1 无辜的牺牲

作者:绫里惠史 字数:14458 更新:2024-02-21 16:21:14

<p>借由「拷问姬」与其随从之手,十四恶魔被讨伐了。</p>

<p>人类的惨烈战役告终。然而结果却导致这世界遭受到严重打击,有如出现裂痕的棋盘。</p>

<p>特别是刻划在王都上的「污秽伤口」,它带来了新的问题。</p>

<p>如今,教会高层与一部分的狂信者,还有想要从复兴王都的负担中逃离的人们,正企图唤醒初始恶魔,借由散布破坏促使寄宿于圣女身上的神重整世界。</p>

<p>他们相信修复世界之际,「正确的信奉者」会被留下。然而,这个想法却过于天真,比小孩的梦想还要肤浅。</p>

<p>神创造世界,恶魔破坏世界。祂们就只是这样的存在。</p>

<p>所谓重整,就只是涂掉既存的绘画,在上面绘一幅新画的行为。</p>

<p>除了握有画笔之人以外,所有人都会死。这就是答案。</p>

<p>而且,据说在世界的背面,有人为了此时而行动至今,也有人为了阻止而行动至今。身为前者的「肉贩」将恶魔之肉交给弗拉德,替世上带来灾厄。虽然十四恶魔都被杀害,却也留下足够的打击,活化了渴望重整的情势。</p>

<p>如今,恶意的花朵正打算鲜艳地绽放。</p>

<p>为了阻止此事,身为后者的炼金术师们牺牲一族,制造出新的「拷问姬」。她正是虐待奴隶拯救世界,自称圣女贱货的救世少女。</p>

<p>是拥有蜜色秀发与蔷薇色眼瞳、身着以最少限度布料制成的纯白色束缚风洋装美少女。</p>

<p>贞德·德·雷。</p>

<p>如今在她的带领下,棹人他们造访了位于王族地下陵寝最深处的封印之地。</p>

<p>此处是仿照小孩房盖出来的。乍看之下,室内被点缀得很可爱,然而实际上却是用痛苦装饰得十分诡异。壁面埋入用来代替花纹壁纸的活人脸庞,天花板则是垂挂用来代替缎带蝴蝶结、撕裂腹部挖出来的内脏。</p>

<p>中心处,有如恶劣玩笑般摆着纯白色的摇篮。</p>

<p>在里面,初始恶魔有如安抚般被摇晃着,闭着眼睛。</p>

<p>在压倒性强大且邪恶的存在前,贞德就某种意义而论很傲慢地撂下话语。</p>

<p>「如此一来,你们〈Lovers〉就知道真相还有事态有多严重了呢。濑名·棹人。伊莉莎白·雷·法纽。我知道你们两人有着互相残杀的命运。然而,如今请抛开所有事物,舍弃一切,有如奴隶般诚心诚意地侍奉我吧。」</p>

<p>蔷薇色眼眸直勾勾地望向两人。</p>

<p>然后,贞德·德·雷——被造出来的「拷问姬」有如理所当然般接着说道:</p>

<p>「照这样下去,现在的世界会不留下半点痕迹地灭亡。」</p>

<p>这句话语有如最终宣告般回响在室内。</p>

<p>***</p>

<p>「……………唔。」</p>

<p>「……………嗯。」</p>

<p>听完贞德如此断言后,棹人跟伊莉莎白缓缓在胸前交叉双臂。两人闭上眼睛,就像在细细品味近乎命令的请求。伊莉莎白的美丽脸庞,以及棹人不合年纪的稚气脸庞都因为认真的表情而僵硬。时间就这样经过数秒,两人同时睁开眼睛。</p>

<p>他们没有互相交换意见。两人甚至没有朝彼此使眼色,就这样做出回应。</p>

<p>插图p021</p>

<p>拒绝的回应互相重叠,连一丝偏差都没有。</p>

<p>贞德眨了眨眼,她倾着头。</p>

<p>「决定得还挺快的不是吗?你们两位〈Lovers〉。而且还是出乎意料的回答。就算以回应速度而论,也不是具有意外性这种程度的事。那么,请说明理由。」</p>

<p>「其一,你为了那个什么救世,之后会怎么做是未知数。」</p>

<p>伊莉莎白竖起食指。</p>

<p>她一边让涂成黑色的指甲发出光辉,一边无意义地转动指尖。</p>

<p>「在无法判断你的指示与计划是否妥当的状况下,就算你叫吾等成为随从,吾等也只会大大地否决喔。而且话又说回来,你觉得从哪个角度用何种方式看,余会像是在别人底下有如奴隶般工作的那种令人敬佩的女人呢,嗯?」</p>

<p>「嗯,一点也没错,看起来完全不像呢。」</p>

<p>伊莉莎白一脸凶恶地比着自己的胸口,棹人在她身后感触良多地点头同意。</p>

<p>被你这样说实在难以原谅,之后就杀掉你。为啥啊。两人像这样交换毫无紧张感的对答。就算事情走到这般田地,他们还是没变。在这副模样面前,贞德将头倾向另一边。</p>

<p>「原来如此,还算是符合逻辑。最后那句话也有着奇妙的说服力。除此之外呢?」</p>

<p>「其二,不论吾等意愿为何,反正你也打算将吾等卷入救世的纷争吧?既然如此,为何要刻意甘于随从的立场呢?这样不知有什么好处,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你真正的意图值得信赖。」</p>

<p>「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除此之外呢?」</p>

<p>「其三,棹人,告诉她。」</p>

<p>伊莉莎白用下巴朝棹人微微一比。两人还是没有交流彼此的想法。即使如此,他仍然极自然地把她的话语接了下去。</p>

<p>「单纯就是我们看你不顺眼,以上。」</p>

<p>「原来如此,极不符合逻辑。」</p>

<p>贞德点了点头。然而,她的反应也只有这样。虽然看起来不像可以接受,却也没有失望的样子。贞德只是以左脚为轴心,在原地转了一圈。</p>

<p>有如囚犯般束缚在纤细手腕上的锁炼哗啦啦地摇晃。</p>

<p>「也就是说,虽然无意成为随从,却会继续维持合作关系,我可以这样理解吗?【让你们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知晓世界的秘密到这个地步,再跟你们为敌可不有趣呐!正如你们所见,我可是惹人怜爱的少女呢!】」</p>

<p>「你这家伙还是一样,以绝妙方式让人不爽,用词遣句也是乱七八糟啊。不过,你要那样理解也无妨。反正愚钝至极的随从也打算好心地介入此事吧。余就不同了。就算你说要救世,余从头到尾都是毫无兴趣。」</p>

<p>「哎呀,既然如此,就是要在这里脱队喽?【意思就是要开打吗,喂!】」</p>

<p>「不,余就助你一臂之力,而且还会尽全力。给余欣喜吧。」</p>

<p>伊莉莎白露出残忍笑容,同时如此宣布。棹人用想要说「果然如此」的表情点点头。另一方面,贞德明明处于要求对方协助的立场,却又不可思议地再次将头一歪。</p>

<p>「其理由是?」</p>

<p>「余杀了十四恶魔。全部打倒,悉数歼灭。」</p>

<p>伊莉莎白的语气忽然变得冷酷无情,眯起红眼。</p>

<p>将锐利杀意放上舌头后,伊莉莎白湿黏地低喃。</p>

<p>「想不到那只不过是世界重整的暖场戏啊——少开玩笑了。既然有人嘲笑余所累积的尸骸,余就不能让对方活下去。全部杀掉,而且还要用符合『拷问姬』之名的方式。」</p>

<p>她豪气地如此嗤笑。那副笑容既美丽又扭曲,而且邪恶。</p>

<p>伊莉莎白用像是要伸出舌头舔嘴唇般的模样,冒渎地做出断言。</p>

<p>「即使对手是圣女,是恶魔,还是神都一样。」</p>

<p>「我就为此称赞〈Bravo〉吧。这样才是初代『拷问姬』,自甘坠落为罪人的女人啊。」</p>

<p>贞德高声拍响双手。在她的手腕上,锁炼宛如乐器般喀啦喀啦地响着。她将手掌压在胸前,行了一个高雅的礼。贞德骄傲地表示赞同。</p>

<p>「就是这样,吾等非得傲慢不可。若非超越神与恶魔的人之伟业,是要如何救世呢?」</p>

<p>棹人唔的一声陷入沉思。基本上,贞德对任何人都不改其桀傲不逊的态度。然而面对伊莉莎白时,却隐约可见她略微友好的反应。</p>

<p>(「拷问姬」制造计划是在遥远的过去立案的吧。不过,当时应该还没有「拷问姬」这个名称才对。既然贞德连用词都用模仿的</p><p>,恐怕实行计划时也参考了伊莉莎白这个存在。)</p>

<p>或许贞德在面对成为自身样本的女孩时,心里有产生一定程度的敬意吧。然而对伊莉莎白而言,那些称赞就像可有可无之物一样。她微微耸了耸肩。</p>

<p>就在此时,伊莎贝拉介入两人的对话。</p>

<p>「抱歉在两位谈话时插嘴,不过在这里继续吵闹下去不会很不妙吗?打从方才开始,诸位就发出了颇为大声的音量……如果那东西醒过来,各位打算如何是好?」</p>

<p>现在,伊莎贝拉被巨人化的「机械神〈Deus e maa〉」——由贞德率领、活生生的四合一召唤武器——抱在怀中。她在钢铁制的壮硕臂弯里,一脸惨白地望向摇篮。她的眼神中满溢着出自本能的恐惧。</p>

<p>棹人与伊莉莎白也望向初始恶魔那边。如今,那东西正深深地沉眠着。</p>

<p>(不过既然是在沉眠,应该总有一天会清醒才是。)</p>

<p>实际上,企图让世界重整的人们都渴望着这东西的觉醒吧。然而,突然有声音从旁否定了棹人的不安。</p>

<p>『放心吧,不会有那种事的。』</p>

<p>棹人望向声音的主人。披着贵族风外套,打着领结的男人在空中优雅地跷着脚。那是【皇帝】的前任契约者,伊莉莎白的养父弗拉德·雷·法纽——正确地说是其灵魂的复制品。他浮现甚至可以称之为美丽的微笑。</p>

<p>『至于为何嘛,因为这东西还跟主人有着契约关系呢。』</p>

<p>现在的他只是幻影,不受重力束缚。弗拉德轻飘飘地飞着,而且偏偏在恶魔摇篮的上方滞留。伊莎贝拉微微发出制止声。</p>

<p>「等等,等一下等一下,这样很危险。不能再靠近了。」</p>

<p>『真是的,身为圣骑士团长的人类居然这么胆小。处女果然懦弱,哎,不过这也是耐人寻味的反应就是了。』</p>

<p>「话说在前头,你啊,刚才的发言可是性骚扰喔。」</p>

<p>『嗯,所谓的【性骚扰】是什么呢,【吾之后继者〈My Dear〉】?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符合此意的语言呢。』</p>

<p>弗拉德一派悠然,将棹人冷冰冰的指正轻轻带过。弗拉德再次从近距离探头望向普通人类光是看见就会发狂般的存在。把手放到摇篮边缘后,他甘美地低喃。</p>

<p>『现世之际,高位恶魔会参考自身的召唤者,借此拥有语言与自我。得到自我的结果,就像这个【皇帝】一样,多数都会忤逆不成熟的主人……然而,这东西的主人相当优秀呢。教会虽然在这个房间加上了奇妙的机关,不过无论有没有痛苦的抚慰,这东西都是不会清醒的吧。因为它接受到的命令,几乎拥有近乎于诅咒的效力呢。』</p>

<p>听弗拉德如此说道后,棹人大感惊愕。他茫然地环视四周。</p>

<p>被埋进墙面的人们,因激烈痛楚而不断叫喊。然而,或许是声带被夺走了,他们的悲鸣声没有传向这里,只有泪水与口水不断溢出。腹部惨遭撕裂,吊在天花板上的人们也处于同样的状态。在此地,活人不断将痛苦奉献给恶魔抚慰着祂。</p>

<p>然而,弗拉德却断言这是无意义之举。</p>

<p>「意思是教会刻意制造出来的这个牺牲的房间……根本就没有必要吗?」</p>

<p>『嗯,正是如此,吾之后继者。因为自古以来,弱者有时会因为畏惧,而将无人渴望的供品献给强者呢……虽然对活祭品而言,这种不划算的行为很过分就是了。』</p>

<p>弗拉德发出轻笑。棹人握紧拳头。在这段期间内,恶魔仍持续发出安祥的鼻息声。那副模样简直像是不知忧愁、对所有事物都感到满足的婴儿。</p>

<p>那张睡脸拥有难以形容的丑恶感。弗拉德将脸庞凑向那儿,这次他发出讽刺的笑声。</p>

<p>『哈,就算主人再怎么优秀,拥有破坏世界之力的存在像这样现世,却因为主人之令而一味沉眠,这真是前所未闻啊……虽然我也是活在这世上的人就是了。』</p>

<p>「不,你彻彻底底地被烧光,而且死掉了喔。因为是余宰掉你的啊。」</p>

<p>『哦哦,是呢。不是被别人,而是被爱女烧死的。哈哈哈哈,不,这不是好笑的事……不过,哎,我至今仍像这样实际存在着。所以,世界被破坏掉我会很困扰的。即使如此,让这个恶魔一直保持沉眠,身为魔术师我觉得很浪费呢。不过只要契约者没下新的指令,这东西就绝对不会清醒吧。』</p>

<p>听到弗拉德的断言后,小雏微微眯起宝石制的翠绿眼眸。她一边站在棹人身边,一边紧紧握起叠在女佣服胸口的手掌。</p>

<p>「——……契约者。」</p>

<p>看到小雏不安的模样,棹人将身躯朝她靠近一步。让视线交会后,两人点点头。</p>

<p>关于契约者的真实身份,贞德也已经告知棹人他们了。</p>

<p>由教会倡俸的「受难圣女」。</p>

<p>(她正是初始恶魔的契约者。)</p>

<p>长久以来受到歌颂、由圣女重整世界的传说,里面有着被隐藏起来的真相。</p>

<p>被称之为圣女之前,她先跟最高位的恶魔订下契约。其目的不明。然而她没能彻底控制恶魔,因此毁坏了世界。在懊悔之后,她呼唤神缔结契约,重整了世界。然而,她无法承受同时跟恶魔还有神缔结契约,因此连死亡都做不到就这样陷入沉眠——在那之后,真相与漫长的时光一同扭曲,人们只将眼光放在「将神明寄宿于神,重整世界的救世主」这一点上面,将她视为「受难圣女」崇拜着。</p>

<p>(命令之所以对「初始恶魔」有着稳固的效力,也是因为得到神的助力吧。)</p>

<p>棹人如此思考。同时,他心中也涌上一抹疑惑。应该只有圣女能让初始恶魔觉醒才对。就算是企图让世界重整的人们,也不可能唤醒这东西吧。然而,拥有这个权利的少女,至今依旧沉眠于某处。</p>

<p>(————永远安眠……是吗?)</p>

<p>死与沉眠是不同的。与恶魔相异,就算只是普通人类或许也有可能唤醒圣女。只要得到她,教会就会殷切地期盼重整的奇迹吧。这件事非阻止不可。</p>

<p>然而,她究竟在哪里呢?</p>

<p>「欸,圣女的所在地有线索吗?她还没有死掉吧。既然如此,我们应该有必要早教会一步得到圣女才行。」</p>

<p>「你〈Mister〉难得提出合乎情理的询问呢。我就做出回答吧。圣女的所在地,别说是吾等或是教会,任何一个人类都无法掌握。特别是教会,他们至今为止都执拗地追寻着她。然而在远征与探索之后,结果只得到几样圣遗物而已。【换句话说就是破铜烂铁!】其他魔术师与信者也以同样的结果告终。」</p>

<p>「原来如此……太好了。既然如此,想引发什么世界重整也没辙了呢。因为如果没有圣女,恶魔就不会清醒。就算祈求神重整也不可能吧?」</p>

<p>棹人感到放心而抚了胸。在那瞬间,贞德面无表情就这样灵巧地露出像是看见智障的眼神。伊莉莎白也深深叹气。</p>

<p>自己说了什么傻话吗——棹人歪头露出困惑表情。然而,就算他试着反刍说出口的内容,也找不到矛盾之处。贞德有如在说「不明白吗?」似的,耸了耸裸露而出的肩膀。</p>

<p>「你依然是悠哉的愚者〈The Fool〉呢。教会本来就是因为盲目地信仰圣女,所以才会渴望世界重整。重整派知道初始恶魔的存在,却仍是持续信奉圣女是『大慈大悲之人』。因此就算用其他方式进行破坏,圣女也会自然而然地降临至荒废的世上完成重整。恶魔只不过是一个手段……他们是这样思考的喔。当然,如果能掌握圣女,让奇迹在眼前进行的话,就是最好的结果。」</p>

<p>「可、可是,光靠人类之手有办法完成如此大规模的破坏吗?」</p>

<p>「轻轻松松呀。特别是现在,教会可是处于可以无限取得『君主』肉块的状态</p><p>。」</p>

<p>伊莉莎白淡淡地回应棹人的疑问。她毫不迷惘地发表残酷的假设。</p>

<p>「举例来说,是啊……将异貌化到极限的罪人们,大量送去兽人与亚人的领地就行了。战争会发生,森林会烧毁,土地会荒芜。有的是方法。你毕竟有那种前世,所以应该明白人类的残暴性吧,破坏的方式要多少有多少。」</p>

<p>「教会……教会应该不会做出如此偏离正道的举动吧!」</p>

<p>伊莎贝拉突然大吼。棹人等人望向她,他不由得在视线中混杂了悲悯。伊莎贝拉身为圣骑士之证的铠甲曾经散发着银色光辉。然而,如今却被刚才打倒、由最高司祭之一「守墓人」创造的怪物鲜血染脏成黑色。</p>

<p>讽刺的是,她自己的模样替刚才的吼叫做出了回应。即使如此,伊莎贝拉仍是开口诉说:</p>

<p>「的确,讨伐十四恶魔后,教会内部有一部分出现可疑的举动。就算在圣骑士之中也是如此。关于此地的异常性,以及被隐匿的真相我也确实地理解了。不过,多数司祭真的仍是善良又值得尊敬的人们。为何你们不相信他们的善意与尊严呢?对我们骑士们来说,也绝对不允许这种暴虐之举!」</p>

<p>伊莎贝拉一边肯定潜藏在教会内部的扭曲,一边接着说道。那道声音里带着拼命恳求的感觉。然而,贞德却将有如注视任性幼童般的视线望向她。</p>

<p>「你〈Lady〉可以安静一下吗?【本是一丘之貉,自然知道他们的想法!就算你或是部分人士感到厌恶,大局就会有所改变吗!】所谓的组织就是长长的蜈蚣。身体只是连自身行为都无法掌握,就这样配合头部跟着走而已。为了遵守名为步调的秩序,人会捏扁个人的善意与尊严。用好听的说法就是证明忠诚心,用难听的说法就是为了守护世界,放弃自我判断的做法有时也会派上用场吧,然而,这次的做法太笨了。【是烂到不能再烂的糟糕透顶】。」</p>

<p>「可、可是……」</p>

<p>「哥多·德欧斯的死就是转折点呢……在头部附近能阻止失控的人一旦不在,事态就会轻易地往最恶劣的方向转变,与个人的思想毫无关系。」</p>

<p>伊莎贝拉吞下反驳。关于在各个成员没有掌握的情况下走样的组织,她也想到了一些征兆吧。伊莎贝拉就这样紧咬唇瓣。</p>

<p>贞德反倒是用说服般的口吻重复说道:</p>

<p>「为了亲眼目睹奇迹,有的牧羊人也会开心地飞身跃进火山口——在那个牧羊人身后,也会有许多盲目的羊儿们跟随吧。直到处于致命性的状况下,人才会这样说:『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而且还是异口同声呢。」</p>

<p>伊莎贝拉没有回应,她完全选择了沉默。然而,她并没有放弃,其侧脸认真地思考着某件事。棹人觉得这种钻牛角尖的方式会让人担心,所以打算向她搭话。</p>

<p>「欸,伊莎贝拉。」</p>

<p>「因此,我们必须在事态变成不可能干涉前得到圣女。」</p>

<p>贞德毫不在乎伊莎贝拉的苦恼,继续如此说道。棹人也暂时闭上了嘴。</p>

<p>此时此刻,最重要的课题就是明确地决定今后的方针。</p>

<p>「因为如果事态发展成种族间的斗争,要将之平息这件事本身就会变成不可能的事情了。【在那前方可是地狱呐!区区数人哪有办法搞定啊!】」</p>

<p>「不过,你也没有圣女的情报吧,究竟想要怎么做呢?」</p>

<p>「嗯。不过,其实也不是毫无线索。」</p>

<p>伊莉莎白如此问道后,贞德做出意外的回答。棹人皱起眉心。</p>

<p>这就表示,有人知道打从创世后就失踪的少女去向吗?</p>

<p>「有个人可能知道她在哪里……虽然老实说我不知道是否可以把那个人算在内,不过他是存在的。至今为止我也在找寻他。揭露这座地下陵寝的一切后,那个怀疑终于变成了确信呢。」</p>

<p>贞德弄响手腕上的锁炼伸出单臂,她指向解开结界后通过的墙壁。如今,那儿有如门扉般呈现开启状态停止着。身披破布的使徒与圣女一同以高超技艺被雕刻在其表面上。</p>

<p>眺望熟悉的身影后,棹人绷紧牙关似的低喃。</p>

<p>「……………『肉贩』吗?」</p>

<p>「这也是我要请你们协助的理由之一。初始五大商人公会的创立者之一,只要是从事买卖的人任谁都晓得,过去的憧憬,传说中的商人。而且,也是圣女的使徒。然而,近年却变得只有在两位身边才能目击到他。」</p>

<p>棹人不由得垂下眼帘。关于此事,他还没能整理好心情,站在旁边的小雏也一样。曾数次伸出援手的「肉贩」居然是敌人,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想这样思考。然而,根据伊莉莎白所言,他曾表明自己虽然不是某个人的敌人,却是活在世上的所有人之敌。</p>

<p>而且,「肉贩」也说过一件事。</p>

<p>『反正结果是不会改变的。故事以十四悲剧起始,应该要迎接最恶劣的最后一幕才对,我根本连想都没想过会有人反抗。愚钝的随从大人也是如此。就整体而言您的故事虽小,但或许会产生很重要的影响……在这之后,世界会如何演变还是未知数喔。』</p>

<p>(述说这种事情的家伙,真的是世界之敌吗?)</p>

<p>棹人不由得如此烦恼。对于渴望世界终结的人来说,这番话语感觉起来实在很不适合。然而,他却暂时吞下涌上胸口的疑问,开口如此询问。</p>

<p>「现在『肉贩』在哪里?」</p>

<p>这个提问让伊莉莎白双手环胸。她用严肃的口吻答道:</p>

<p>「要找那家伙的话,在余之城堡的『吊笼〈Gibbet〉』里面喔。」</p>

<p>「的、的确,在路上有听你说抓到他呢。不过,你该不会就这样一直把他关在里面吧?」</p>

<p>「是这样没错就是了。余无法解放自称是敌人的人,这是理所当然的待遇喔。」</p>

<p>「嗯,这样啊。」</p>

<p>除此之外还有绑起来之类的方法不是吗——棹人感到烦恼。然而,对手确实是神出鬼没的「肉贩」,所以会行云流水地逃出简单的束缚吧。</p>

<p>像这样接受这件事后,他从她身上错开视线。棹人再次重新望向初始恶魔。</p>

<p>(不管这东西要清醒,或是一直睡下去都无所谓是吗?无论是用何种方式,都不能让他们破坏世界……咦,等一下喔。)</p>

<p>既然如此,就算找到圣女,教会的失控也不会停止不是吗?还是要拜托她说服那些狂信者们呢。事情会顺利地进行吗——如此心想后,棹人开口询问贞德。</p>

<p>「欸,找到圣女后,你究竟想要怎么做?」</p>

<p>「【当然是宰掉她啊。】」</p>

<p>棹人不由得无言。他愕然地瞪大眼睛。棹人没料想到要杀害圣女。贞德微微地扭曲唇瓣,她有如要将这种天真想法一脚踢开似的接着说道:</p>

<p>「究竟是在吃惊什么呢?只要杀害契约者,恶魔自然无法现界然后消失。寄宿在圣女身上的神亦然。如此一来,两者就会变回人类无法传达其要求的存在。而且,只要拿出圣女的脑袋,敌人也会理解吧。就像『已经丧失奇迹了』或是『就算完成破坏,重整也不会发生』这样。」</p>

<p>「不过,就算用不着杀掉也……只要请她说服信徒——」</p>

<p>「哎呀,意思是要恳求有着破坏世界这个前科的女人吗?该不会到此时此刻都还不明白吧,愚味的你〈倒吊男〉。这回吾等可是要无可挑剔地成为世界公敌,然后走上任谁也不会赞赏的荆棘之道呢。」</p>

<p>贞德无言地摇摇头,蜜色的丰盈秀发轻盈地扩散。</p>

<p>她面无表情,就这样用扭曲的形状瞪大蔷薇色眼眸如此断言。</p>

<p>「吾等所谓的救世是屠魔,是弒神——亦是杀人。」</p>

<p>***</p>

<p>沉重的沉默落至昏暗的地下陵寝。</p><p>棹人依旧没做出回应,小雏轻轻地将掌心放上他的手臂。【皇帝】用像极了人类的声音低声嗤笑。伊莉莎白轻搔自身的黑发,觉得很麻烦地发出声音。</p>

<p>「啊……圣女在现世之身寄宿了神,究竟是否杀得了她,还无法预测到这个地步就是了。不先确认实物的话,不管怎么做都只是徒劳。务必给余先做好觉悟。」</p>

<p>「嗯,没问题。不用说我也知道的。」</p>

<p>「这样呀,那就好。」</p>

<p>「不过,谢谢。」</p>

<p>「哈,谢啥啊。」</p>

<p>棹人如此道谢后,伊莉莎白哼笑一声。即使如此,他还是点头回应。虽然因为贞德的宣言而受到冲击,不过其实棹人已经不苦恼了。至今为止,他见过跟山一样高的凄惨尸体。而且以玛丽安奴为首,他也杀掉了许多对手。</p>

<p>事到如今,他完全没理由只拘泥于让圣女活下去。</p>

<p>(而且,如果实际跟她见面,在这里做出的结论也有可能会改变……总之,跟「肉贩」对话是现在的先决要件。)</p>

<p>「那么,各位对今后的方针似乎也没有异议,差不多该动身了。【意思就是要没完没了地走回头路,虽然不有趣但也没辙呢】。结界虽然破除完了,但建筑物本身却是采用封锁移动阵的规格。要前往拷问姬居住的城堡,就得先走到外面去才行。」</p>

<p>贞德用跳舞般的步伐离开小孩房。仍然被「机械神」抱着的伊莎贝拉、不悦地发出冷哼声的【皇帝】、弗拉德、以及伊莉莎白跟在她身后。</p>

<p>棹人也带着小雏迈出步伐。然而,他却在入口附近尖锐地弄响皮鞋靴底停下步伐。摇曳着状似军服的长上衣下摆,棹人回头望向后方。</p>

<p>棹人从正面锐利地盯视扭曲的小孩房,就这样朝背后搭话。</p>

<p>「欸,弗拉德。跟你刚才说的一样,就算这个房间没有低级的机关……也就是痛苦的抚慰,『初始恶魔』也不会清醒吧?」</p>

<p>『嗯,正是如此,【吾之后继者】。此地是人类过度畏惧才造出来,既无意义又滑稽的一个房间……因此,我大致上能预测你在思考的事情。』</p>

<p>「明白却不阻止吗?」</p>

<p>『哪儿的事!这确实只是基于无聊慈悲的伪善行为!然而,这也是为了让你的器量更接近吾之后继的一步——毕竟,你所思考之事,就是行使特权这种只有强者才被允许的行为!伪善导致傲慢,会成为能产生所有暴政与施虐的元素!尽情蹂躏吧!』</p>

<p>「原来如此……既然你是这种态度,我倒是省事了。」</p>

<p>棹人冷淡地点点头,他朝房间外面瞄了一眼。</p>

<p>弗拉德夸张地展开双臂。在不知不觉间,贞德她们也停下脚步。在视野边缘,伊莉莎白有如在说「蠢蛋」似的耸耸肩。然而,棹人是知道的。</p>

<p>(反正就算我没停下脚步,你也会找个理由做这件事吧?)</p>

<p>只有小雏手足无措地困惑着,她来回望着小孩房跟棹人。不久后,小雏绷紧脸庞下定决心。她紧握枪斧〈Halberd〉,走到他前方。</p>

<p>「棹人大人,心爱的您的想法,我小雏也有所察觉。您是比任何人都还要大慈大悲,温柔的人……正是因为如此,您应该会感到难受才是。这里就由我——」</p>

<p>「不,这不是推给妻子去做的事,由我来做……非做不可。」</p>

<p>棹人回绝了温柔的提议。他轻拍抚摸快哭出来的小雏的头,让她退向后方。等小雏远去后,棹人吸入空气,将单臂伸至头顶。</p>

<p>他啪的一声弹响手指。</p>

<p>六片刀刃凭空出现,以摇篮为中心有如开花似的展开。发出锐利光辉的刀刃飞向天花板跟墙壁。在紧贴到诡异的位置停下后,等待主人的信号。</p>

<p>宛如要说给自己听似的,棹人低声喃道:</p>

<p>「这正是适合人类公敌去做的工作。」</p>

<p>然后,他再次弹响手指。</p>

<p>「——杀光吧〈La〉。」</p>

<p>在那瞬间,利刃用断头台滑落般的速度飞出,六片刀刃割裂天花板与墙壁。也就是说,也切断了被固定在那儿的活祭品们。</p>

<p>他们被下了不死的诅咒。然而,那个诅咒所拥有的效果,并未强到足以应付灌注魔力的攻击。被维持在濒死状态的生命瞬间被截断。</p>

<p>不成声的痛苦叫喊陆续溃散。</p>

<p>即使如此,杀戮仍彻底地进行着。</p>

<p>血花朝四面八方飞溅,室内被溅湿为凄惨的红色。那副模样就像有六头野兽以恶魔沉眠的摇篮为中心,凶猛地挥舞利牙。而且,墙壁跟天花板持续不断被斩断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演奏乐器似的。棹人宛如指挥者般,时而激烈、时而纤细地挥动穿着黑衣的手臂。身为演奏者的利刃们听从他的指挥,不断演奏着斩断声。</p>

<p>这段时间感觉起来就像是会永远持续。然而,不管是怎样的演奏都有终点。</p>

<p>十多秒后,棹人大大地挥起手臂,然后突然静止。</p>

<p>刀刃一齐消失,四周充斥着寂静,只有血滴落的声音微微响着。</p>

<p>状似小孩房的室内,如今已被糟蹋。地板上散落着肉片与内脏,进入视野之物全是赤红色彩。空气腥臭又有铁锈味,浓密地充满在房内。</p>

<p>在残酷光景之中,初始恶魔依旧静静地熟睡着。从那东西上面错开目光后,棹人凝视脚边的血潮。他沉稳地对庞大的红色低喃:</p>

<p>「——晚安,祝好梦。」</p>

<p>就某种意义而论,这是带有狂意的一句话。然而,这却是棹人打从心底说出的话语。</p>

<p>至于理由嘛,因为才刚踏入房间,他就一直听到某个叫喊。那是只有经历过强烈痛苦折磨的人才能感受到的、既悲痛又鲜明的诉求。</p>

<p>杀了我。</p>

<p>让我解脱吧。</p>

<p>被利用来抚慰恶魔的人们,老早以前就因激痛而精神失常。然而,即使如此他们仍是拼命地恳求。而且,如今已经听不见令人痛心的叫声了。</p>

<p>棹人用充满慈爱的悲伤表情环视室内。他从头到尾见证了所有人的死亡,这个房间里已经没有活着的活祭品了。确认这个事实后,棹人忽然变回严肃面容。</p>

<p>「皇帝」的契约者冷冷地消去表情转过身躯,独自一人迈出步伐。</p>

<p>小雏慌张地走回小孩房内。她拎起女佣服的裙角。小雏朝被遗留下来的惨状深深地鞠躬。有如祈祷般闭上眼睛后,小跑步地冲回伴侣身边。小雏依偎着棹人,紧紧握住他的手。</p>

<p>他仍是望着前方,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然而,妻子的手指却紧紧回握缠上手指。</p>

<p>棹人的手——虽然真的只有一点点——正在颤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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