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gray concerto Cadenza～Road it～

青色黑暗支配着四周。

这里全是无机质的石材。光滑的石面有着镜子一般的透明感，反射着周围有如水波般荡漾的淡淡光芒。光源究竟在哪里？或许，散发微光的是墙壁本身？

不过，光芒强度并不足以驱离空间里的黑暗。光与暗彼此抗衡的结果，造就了这种青色黑暗。

站在这里，感觉就像在月光中游泳。

「这里是？」

轻轻回响在空间中的疑问，让黑暗浮现圈圈涟漪，也微微摇动了周围。

「这里就是古连丹的深处。」

站在背后的爱尔榭拉如此低喃。

她的手臂从莉琳背后伸了过来。然而，那只细长又优美的手臂，并未演出经常发生在她与莉琳之间的骚扰动作，而是伸向了莉琳面前。

眼前是保养得宜、贴着装饰的指甲。点缀着她的装饰品，在青色黑暗中闪着微光。

那是一只强壮的手臂。是比古连丹任何一名武艺家都还要强大的——守护者之臂。

而它，伸向了莉琳眼前的事物。

是一道门扉。

它看起来跟墙壁一模一样。不过，除了它以外，这个宽广空间的尽头空无一物。而且，莉琳明白它就是门扉。

它就在门扉后面。

不，是「她」才对。

爱尔榭拉继续说着话。曾使用席诺拉•爱蕾斯拉这个名字，在莉琳的学校就读的她，其实是支配古连丹的女王。

这个事实令人吃惊。当然，莉琳当时有被吓到。不过，在她说出真相之前，莉琳的眼睛就已经看穿一切了。

这只右眼，看穿了席诺拉•爱蕾斯拉，就是爱尔榭拉•亚尔莫尼斯。

「在这道门里面，就是与创世之初有关的人。她是第一座自律型移动都市，也是电子精灵的原型。不，这些名词只是这个世界的分类。她是电子精灵的初始，也是第一双保护人类的手。电子精灵只是她的变异复制品，应该这样讲才对吧。」

爱尔榭拉想说的是，这些字汇其实一点意义也没有。用这种方式说明这道门后面的人，只能说是似是而非。

右眼知道一切。

她是跟创世之初密切相关的人。为了扮演好这个角色，她在这个世界重现了人类。而且，以这个角色的身份一直着守护人类。

然而，她渴望的却是另一件事。她渴望着让自己再次扮演这个角色的那个存在。她至今仍待在这个世界，就只是为了等待那个存在。老实说，她根本不在乎这个世界的命运，她唯一的心愿，就只是希望他平安归来。

他，就是这只右眼真正的主人。寄宿在莉琳身上的能力，只不过是他的影子罢了。

这道影子的根源就是……

「真的没关系吗？」

爱尔榭拉如此确认，莉琳回过神。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只是娱兴节目而已。真正的重头戏，不见得会在我们还活着的时候发生，所以你没必要穿越这扇门，也没必要知道那些真相。即使如此，你还是要这样做吗？」

被这么一问，莉琳整颗心都揪在一起了。

「……陛下不晓得吧？」

「嗯？」

「陛下什么都不晓得吧？或许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是重头戏，或许影子会就这样替代了本尊。就算没变成这样，或许真正的战争下次就会发生。事情就是这样吧？」

「嗯，我无法否定你的说法。命运之轮已经开始转动了。不过，我不晓得这个过程会用哪一种时间单位前进。而且，我们这边的时间流速或许跟另一边不同。就算命运之轮觉得自己转得很快，说不定也要经过几百年才能看到结局。」

「……一切都只是假设，不是吗？」

「没错，毕竟我们什么都不晓得。」

「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尽力做到最好才对。」

「这个选择很正确。不过，这样做真的好吗？」

爱尔榭拉再次重复的问句，深深刺进了心头。这句话比刚才那句刺得更深、更锐利。

深深地、深深地刺进了自己的心。

这句话剜入了胸口，令自己无法呼吸。

「……为什么陛下要这样问？」

「你现在需要的，并不是能让大众信服的『正确决定』吧？」

「…………」

「你现在需要的是，能真正让自己觉得『正确』的决定。不是吗？」

莉琳紧紧揪住胸口附近的衣服布料，忍耐着胸口深处传来的痛楚。爱尔榭拉的话语，不断强迫她否定自己现在的做法。因为，那是莉琳现在最需要的话，也是她最不能听从的话。

然而，言语的诱惑却和痛楚一起渗进心田，而且还试图解开想象中紧绑住情感的绳子。

或许女王说的没错。

不，自己早就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正确决定」。

然而，自己不能同意这种看法，也不能被说服。

自己不是早就晓得，被说服会有什么后果了吗？

「所以，我……」

莉琳再次迈开步伐。

走向墙壁，走向在那儿的门扉。

「欸，我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会有这种事了。所以事到如今，我可以不需要觉悟，也不会迷惘地走在这条道路上，可是小莉不同。小莉突然知道了这件事，突然被扯进了这件事。就算这是出生后就注定好的宿命，小莉也是到现在才知道真相，所以小莉跟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你在这里停步，也没人会因此责怪你，而且我也不会让任何人这样做。」

「……谢谢您，陛下。」

她的步伐没有停下。

只要走上这条道路——

只要自己这样做，那个人……就可以置身事外了。

＊

妮娜•安多克在梦乡之中。

黄金色的雄山羊就在身旁。散发着耀眼光华的野兽有如在观察妮娜似地，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边。

这里是哪里？

这里不是现实世界里的场所，至少不是妮娜熟知的地方。这里不是洁尔妮的任何一处，不是修奈帕尔，不是妮娜知道的地方。

这里不是现实世界里的场所。因为，妮娜明白自己正在沉眠。

废贵族。

只有它，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妮娜。

「你是……」

妮娜试着靠近，雄山羊却退开了相同的距离。雄山羊看起来并没有动。也就是说，这段差距就是潜藏在自己与雄山羊之间的精神距离，应该是这样说没错吧？

换句话说，这是自己的梦境吗？

因为自己在睡觉，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这里空无一物，只有占据一切的黑暗，以及有如贴画般浮在空中的妮娜与废贵族。

时间在沉默之中不断流逝。不，这里真的有时间存在吗？据说，在梦境中不管经过多少时间，实际作梦的时间也只有寥寥数秒。或许在梦境中，时间的流动根本没有意义。这么一来，存在于这个空间中的无为沉默也许并不漫长。

不过，妮娜还是觉得它很漫长。

她有一种如果不做些什么，这种沉默就会永无止境延续下去的不安。

「你有名字吗？」

宛如雕像般纹风不动的雄山羊有了动作。

就像是微微扭动身躯般地摇动了。

「身为电子精灵的你，也曾经是都市的意识吧？我看见的那座都市，就是你的都市吧？既然如此，你应该也有名字啰？」

「吾已幻化为复仇之刃、憎恶之炎。对吾而言，名字已不具意义。现在的吾只是纯粹的力量，追寻着有意愿使用吾、有能力使用吾的人。」

「那个人就是我吗？」

「现阶段是如此，没错。吾已看透了你的本质。究竟是能将吾完全化为复仇之刃的人，还是能以憎恶火炎之姿转变为极炎的人，或是在什么时候见过的那个、转化为不祥凶兽的人，或者是能超越这些存在的人，吾皆了然于胸。」

「你们的敌人是谁？」

从海亚等人口中得知废贵族的存在时，妮娜曾以为废贵族只是一股失控的力量。她以为废贵族是因都市惨遭消灭的憎恨而变质，还会将力量借给武艺家对抗污染兽的危险力量。妮娜以为废贵族的敌人是污染兽。

然而，学园都市因废贵族而失控时，妮娜让废贵族进入了自己体内。当时如果没有洁尔妮的帮助，她根本无法控制那股力量。

而且，在接受废贵族的同时，妮娜也来到了名为麦亚斯的都市，在那儿被卷入了对抗狼面众的战斗。或者可以说，某种巨大的力量之流，让妮娜自动迎战了狼面众。

妮娜曾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遇见了迪克。为了阻止狼面众在麦亚斯的阴谋，遇见迪克这件事，才会在妮娜身上植入某种类似因果的联结。

然而，说不定事情并不是这样。

当时之所以会移动到麦亚斯那边，或许不只是自己与迪克之间的因果。也许只有在这两项要素重合时，自己才会像当时那样移动吧。

或许，废贵族之力在妮娜体内时，才会发生跟当时一样的事。

「吾辈之敌为渴望破坏这世界的负之物质、散布它的人、以及让这股意志化为实体的人们。吾辈乃此界之民，是存活于这个世界的生物，当然必须为了这个世界的生存而战。」

「狼面众也是敌人？」

「当然。」

「他们的真面目究竟是？」

「…………」

「连我也晓得他们有某种企图，而且还是阴谋。那些家伙根本不在乎电子精灵或都市的死活，所以我明白自己非打倒那些家伙不可。可是，我却不知道他们在进行什么计划。」

「…………」

废贵族不发一语。

「我不知道他们的活动究竟有何目的，不过，你应该晓得这件事吧？既然如此，就告诉我一切。」

「…………」

废贵族不发一语。

「告诉我吧。我不晓得真相，也不晓得敌人的底细。光说他们是坏人，实在无法令我信服。」

「…………」

废贵族不发一语。

这些沉默究竟代表着何种意义？如果废贵族能说出一切就好了。告诉自己战斗的对手是谁，自己又是为何而战。

这个世界除了污染兽这个眼前的威胁外，还潜藏着何种危机？

妮娜想知道答案。

「我听见了你的愤怒。」

洁尔妮的那场战斗，与巨人战斗时发生的事。

那是身陷绝境，却仍然浴血奋战的武艺家怒嚎声。对废贵族而言，那应该是一幅令它既绝望又憎恨的光景吧。它肯定诅咒着只能袖手旁观的自己。那是一幅为了让人们生存下来而四处游荡的都市意志，无法成就使命的末路光景。

是感到自己的无力而无比悔恨的光景。

就是以这种绝望为动力，废贵族才会在这里。为了与污染兽、狼面众，还有其他可能存在着的世界之敌战斗，废贵族不停寻找着能够使用自己力量的武艺家。

就结果而论，如今的它，寄宿到了妮娜身上。

然而，为何它不肯告知自己答案呢？

「……我也因为自己的无力而悔恨过无数次。」

妮娜压住胸口，想起寄宿在胸口深处的痛苦记忆。

感到自己是如此无力的记忆，是从修奈帕尔开始的。自己没能拯救那个幼小的电子精灵。之后，妮娜为了修行，离开修奈帕尔来到了洁尔妮。然而，妮娜也在这里体会到了无力感。由于在武艺大会中败北，洁尔妮陷入了资源窘迫的困境。

下次不会输的，下届武艺大会一定要赢——妮娜以此为信念不断锻炼。为了更加贯彻自己的意志，妮娜离开了认可自己实力的第十四小队，成立了第十七小队。她邀请了也在同一时期离开第十小队的夏尼德入队，菲丽也因为会长的推荐而加入。哈雷同意接下替队上调整炼金钢的任务，虽然人员尚嫌不足，第十七小队还是成立了。

妮娜感到不安。或许，自己的做法错了吧？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或许不应该坚持己见。自己的战斗技巧并不那么出类拔萃，拟定作战计划的能力也谈不上优秀。也许，自己应该老实待在能将自己的实力完全引出来的小队长麾下努力锻炼吧？

她始终有着这样的不安。

也许自己应该解散第十七小队。这种想法妮娜不只有过一、两次，然而，她还是将这些想法与自己的懦弱全部咽下，一直努力至今。

然后，雷冯来到了洁尔妮。

他的存在是如此耀眼，而且，他的强大将妮娜的意志导向了正确的选择。过程虽然曲折，洁尔妮仍是在武艺大会中战胜了麦亚斯。洁尔妮成功脱离了资源不足的窘境。武艺大会尚未结束，不过照这样下去应该也不会输吧？洁尔妮可以脱离危机。

然而，在这之中，妮娜做到了什么？

成立第十七小队的结果，究竟是好是坏？反映妮娜意志的这支小队，在这场战役中做出了何种贡献？

只要有雷冯在，其他人的贡献根本无关紧要，不是吗？

「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吧？就算到了现在，我还是一个不具备任何意义的无力存在吗？废贵族，寄宿在我体内是你的选择吗？不过，那股力量是你的力量。如果我只是执行你强大力量的道具，那我仍旧无力吧？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不告诉我真相吗？」

胸口传来痛楚。吐出愈多真心话，胸口也愈疼痛。为了成就理想，妮娜离开了修奈帕尔。然而，妮娜至今却仍一事无成。她发现自己嫉妒着雷冯，发现自己无法讨厌这样子的雷冯。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太丑陋了。

被卡利安责备时、被指出雷冯将战斗的理由寄托在妮娜身上时，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还有，与巨人的战斗中，差点将身心交给废贵族的憎恨时，自己又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自己之所以会在这里，只是因为孩子般的任性使然？

「……了解无力感的人啊。」

就在妮娜将要沉入负面思绪之际，废贵族出声了：

「明了电子精灵之心的人啊，吾确实于汝身感应到了意志。不过，你的决心不够强烈，没有强烈到足以踏进那个可能会看见地狱降临在这个世界的未来。」

「决心，什么决心？」

「战斗的决心。幼小的武艺家啊，同时也是成为吾子的人儿啊。」

这不是废贵族的声音。

在这片黑暗里，在这场不可思议的梦境中，加入了新的存在。

「你是……」

看到她，看到那个存在，让妮娜屏住了呼吸。

过分美丽的外表是理由之一。

另外，也是因为妮娜感到意外之故。

从人类的眼光来看，那个存在微妙地立于美丽与丑陋的界线上，她有着人形，却又不具人形。她没有手臂，取而代之长在肩膀上的是翅膀，长发内夹杂着尾羽般的长羽毛，全身各处也都生着羽毛，脚上长的是鸟爪。

是半兽半人的形态。

「修奈帕尔？」

小时候见到的修奈帕尔就在眼前。

「伟大的母亲啊。」

废贵族如此称呼她。浮现淡淡笑容的修奈帕尔望向废贵族，然后望向另一边。

「梅尔尼斯，妾身让你承担了痛苦的回忆。其他人也不要再躲了，快现身吧。」

她的这番话让现况出现了变化。世界仍是一片黑暗，然而，贴在这个世界上的画作又多了两幅。

一个是长毛的四足兽。

以及……

「洁尔妮？」

从法鲁尼尔身上得到某种东西而成长的电子精灵，轻轻地出现在妮娜身边。

「选择了严苛命运的三个孩子啊，你们是头一次齐聚在一起吗？」

「我们之间以缘互相联结，所以初次见面这个字眼应该不成立吧？」

长毛四足兽回答了修奈帕尔的问题。

「说的也是，古连丹。不过，虽说妾身是透过这名女孩来到此处的，其他人却并非如此。这应该算是第一次吧，既然如此，这瞬间就是值得纪念的一刻。」

梅尔尼斯——修奈帕尔是这样称呼废贵族的，这就是废贵族的名字吧。

然后，她称呼那只长毛四足兽为古连丹。

枪壳都市古连丹的废贵族。哥尔尼欧曾经说过，古连丹还有另一只电子精灵，存在着陷入沉眠的真实意志。

这只长毛四足兽就是——原来如此，取代沉眠的真实意志，一直以来驱动着枪壳都市的废贵族，就是这只野兽吗？

至于洁尔妮，略微垂着脸庞待在妮娜身边的电子精灵，为什么会跟这两者一起出现在这里呢？

为何修奈帕尔刚才说「选择了严苛命运的三个孩子」？

洁尔妮选择了什么？

「古连丹，沙耶觉醒了吗？」

然而，修奈帕尔却无视妮娜的困惑，径自把话题说了下去。

「还没。不过也快了吧。刻着荆棘环十字的人已经到来，拥有强大力量的人也出现了。」

「两者本来应该要合而为一才对，在命运之下，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吗？」

「正是如此。不过，我们无从得知这种状态会怎么影响未来。」

「影子分成了两个。这种事本来是不应该发生的，这同时也表示，我们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局面。至于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要等它发生我们才会晓得吧。也许妾身的疑虑，只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又或许不会是杞人忧天，所以您才决定事先做好准备吗？」

「正是如此。还有，洁尔妮。」

修奈帕尔的视线洒向洁尔妮。有着童稚外貌的电子精灵，毫不胆怯地看着修奈帕尔，看着电子精灵之母。

「选择站到黑暗那边的你，应该看到了一切。她的状况如何？」

妮娜望向洁尔妮。不曾说过话的电子精灵正在交谈着。妮娜听过废贵族——梅尔尼斯的声音，却从未想过其他电子精灵会像这样说着话。

洁尔妮也会说话吗？如果会的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又如何呢？

这个疑问虽然不合时宜，妮娜却在意的不得了。

「……那个人从来没有改变过。」

洁尔妮发出了令人心安的温柔声音。

「她跟以前一样，是一个对自己很诚实的人。」

「意思是，她跟妾身以前认识的那个人物一样啰？」

修奈帕尔的声音里蕴含着温柔。

「这我就不晓得了，因为我没见过母亲大人认识的那个人。」

「那么，你觉得她那样如何呢？」

洁尔妮将双手握在胸前，然后望向妮娜露出微笑。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妮娜如此思考着。话说回来，所谓的黑暗指的又是……

妮娜立刻想到了答案。黑暗——从这个单字联想到的存在，就只有那名拥有魔性之美的少女了。那是将从妮娜身上离开的废贵族……梅尔尼斯，还回来的那名少女。

她就是现在话题中的黑暗吧。

「她是一个对自己很诚实的人。自从我遇见她后，她就一直没有变过。好恶分明。」

「她很喜欢你呢。」

被修奈帕尔这么一说，洁尔妮有如往常般露出了满满的笑容。

这就是妮娜所熟知的洁尔妮。

「所以，我会尽全力帮助她。还有妮娜。」

虽然只是顺带提起，妮娜的名字还是在话题中出现了。

「嗯。古连丹呢？」

「我已经从您那边得到这个小姑娘的资料了。她的个性似乎完全没变。我并不认为不变是一种美德，不过，贯彻的决心也会转变成力量吧。」

「两个电子精灵都认可了。可是，最后的决定权仍然在你手中，梅尔尼斯。还有你——妮娜•安多克，守护修奈帕尔的骑士之子。」

修奈帕尔望着梅尔尼斯。承受她视线的黄金雄山羊，有如垂下头似地挪动了错综复杂的羊角。

「吾……」

「跟古连丹一样，看见了灭亡光景的可怜孩子。即使经历绝望，仍不愿选择死亡的可悲孩子。有什么理由，让你无法彻底认可这名女孩呢？」

「…………」

「是因为你看到了那匹全身燃烧着复仇之炎的野兽吗？」

「…………」

「是这样没错吧？不过，你无法成为那匹野兽，也不能成为那匹野兽。它虽然拥有跟我们一样的形态，却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在这世界中除了沙耶，不应该存在任何一个不是妾身之子的电子精灵，但它却是例外。不，它甚至不是电子精灵。它跟沙耶一样，都是属于另一边的存在。」

「…………」

「洁尔妮也知道吧？你保护的黑暗培育了它，所以你应该知道那匹野兽的企图吧？」

「这……」

「与狼面众战斗的阶段还无所谓，因为那只是两股力量彼此吞噬罢了。不过，在这之后，那匹野兽的獠牙将会朝向何方，咬向何方，你应该很清楚吧？」

「…………」

连洁尔妮都陷入了沉默。在她脸上，出现了苦恼的表情。

在这同时，妮娜也发觉了这些电子精灵正警戒着什么。

「……在他们之间，存在着约定这种连系，但我们不同，我们的行动没有方向。然而，这并不表示我们可以袖手旁观。想逃脱只能等待传说终结的命运，就不该成为站到传说身边的存在。」

「传说终结……？」

修奈帕尔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电子精灵的目的吗？

不，电子精灵的目的是什么？

梅尔尼斯——这个废贵族的目的，不只是为了满足根深蒂固的复仇心吗？

「洁尔妮……？」

「…………」

妮娜望向洁尔妮，望向她来到学园都市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

然而，她却不发一语。

这里是梦境。

妮娜的梦境。

应该是这样才对。

然而，妮娜却找不到方法挥开这股沉默，沉重的沉默。

她醒不过来。

＊

黑暗就在身旁。

「什么啊？你出来了啊？」

「因为看起来很有趣嘛。」

这里的风景不佳。迪克一边俯视眼前光景，一边取下戴在脸上的面具。它有如溶解在空气中似地，慢慢从他的掌中消逝。那是一张兽脸面具。在面具消失的那一瞬间，似乎可以清楚看见它的獠牙。

「你可以顺便说明一下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我觉得自己已经配合你很久了耶？」

「哎呀，反正你只是一只家犬嘛，听主人的命令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啧！」

迪克咂舌，然后从原地站起。

这里是古连丹的脚部上方。

迪克站在空气罩喷出口的边缘，俯视着在眼底下方展开的街景。

「这就是世界第一座自律型移动都市吗？」

「对啊。你来过好几次吧？」

「每次来的下场都很凄惨。我啊，根本没空好好观光一下呢。」

「这里有好几张让你怀念的熟面孔吧？」

「我早就忘了，就算记着也没意义。反正对方也不记得我。」

「无法与他人建立起令自己怀念的情谊，这还真可悲呢。」

一阵强风吹来，用力扯动了迪克的头发。然而，站在一旁的妮尔菲莉亚，裙摆却只轻轻摇晃了几下。裙子的摇摆程度本来不应该只有如此，但黑暗却不肯接受自己出丑的模样。就算那是自然法则，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看法。

「顺带一提，这就叫做装感性吗？」

「你看出来啦？」

「一点也不适合你。」

「哼。」

一边以鼻尖承受迎面吹来的风，妮尔菲莉亚俯视着古连丹。

「对了，猎物好像也走进网子里啰？」

「我会负责猎杀，这就是我要做的事。」

「那名少女呢？」

「我也会把她抢回来，因为她是我的女人。」

「哎呀，你们从何时起有这种关系的？」

「从我想做那件事，却有人出手妨碍的那一刻起。」

「那麻烦了，因为洁尔妮很喜欢人家呢。」

「唱催眠曲哄哄她啰。」

「她已经不是那种年纪了啦。」

「不然把你珍藏的布娃娃送她好了。」

「唉，真教人头痛呢。」

眼底下一片静谧。与学园都市接触的异常状况已经告一段落，都市居民纷纷走出避难所，准备回到普通的日常生活中。学园都市也跟这边一样，学生们正准备重建遭到严重破坏的都市。初次发生的事态虽令古连丹居民感到困惑，但为了对聚集了未成熟之人的学园都市伸出援手，他们还是在禁止交流的状况下试着了解另一边的情况。

好一幅静谧的光景。

谁也无法想象，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

因为，大家都以为暴风雨已经过去了。

「对了，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什么时候会停止猎杀啊？」

妮尔菲莉亚的眼睛，从都市移向了迪克的背部。

「直到我杀光猎物的那一刻吧。如果会发生狡兔死走狗烹这种事的话，那我就会接着猎杀饲主。」

如此回答时，青色刭流从迪克背部摇曳而出。青色刭流、复仇之炎。这一阵子它虽然有些消沉，却一点一滴地恢复本来的面貌。

妮尔菲莉亚的视线，这一次从迪克背部换到了空中。

色彩浓烈的青空深处，隐约浮现着月亮的身影。

「好像愈来愈近了呢。」

就算太阳不断重复东升西坠的过程，月亮仍旧高挂在那儿。

「怎么样？你的利牙好像钝了不少嘛？」

「是这样的话，再长出新的利牙就行了。」

迪克的手握着炼金钢。它尚未复原。那是妮尔菲莉亚赐予的新炼金钢，是不论注入多少刭流，都绝对不会破碎的不灭金属。紧握着它的迪克，究竟历经了多少场战役？

这只利牙绝对不会断裂，也不会生锈。只要妮尔菲莉亚的死期没有到来，这柄炼金钢就会永垂不朽。

然而，生锈的现象还是发生了。生锈的不是炼金钢，而是迪克，是寄宿在他内心的利牙。但是，生锈的理由不在迪克身上，也与妮尔菲莉亚无关。心本身并未生锈，武技也没有生锈。

但，利牙还是生锈了。

锈斑确实地咬进迪克体内深处，缓缓侵蚀着核心。

「那么，差不多该走了。」

站在脚部上方的迪克，朝都市那边跳了下去。

然而，默默接受这种毁灭，也是他的意志。

「对你来说，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

她非常不满。

至于是哪种不满，是她对现在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的不满。

就算在脑袋里把自己知道的事与不知道的事整理好，并且交叉比对，她仍旧无法做出一个明确的结论。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她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知道的事情却太少，而且又很抽象也是理由之一。

即使如此，她仍然产生了某种预感。

「真是的……」

库拉丽贝在王宫内走着。

她还以为这次可以看见不是影武者的女王本尊，哪晓得她竟然带回一名跟库拉丽贝年纪相仿的陌生少女，然后又去了其他的地方。连林戴斯也带回了一名陌生少女。不，不管怎么看，她都像是被绑架回来的。古连丹的接触点那边，有一座从未见过的学园都市。她是那边的学生吗？昨晚，污染兽稍微大闹了一场，那座都市也因此被搞得满目疮痍，不过现在看起来似乎已经没事了。那是一座只由同年龄层的少年少女所组成的都市。对此充满好奇的她虽然想过去看一看，却遭到祖父的阻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库拉丽贝摸不着头绪。

不过，她有一种预感。

她在延廊那边停下步伐，从这里可以眺望到都市的一部分。

眼前是古连丹的日常风景：看起来索然无趣，内在却充满朝气。她明白只要自己走进街道，就会意外发现街上充满了朝气，不过光从这里眺望的话，感觉起来却是如此安静。是建筑物挡住了声音吗？或者这也是空气罩的影响？

近在咫尺的学园都市，不会出现这种现象吗？

压抑下来的好奇心再次涌现。

「过去看看好了？」

祖父虽然说不准去，但要不要听话却是库拉丽贝的自由。如果被发现的话，会只被念一顿了事，或是面临严重的惩罚呢……无论下场如何，承担后果的人都是库拉丽贝。

既然如此，去看看也无所谓吧？

她想着这种事。

而且，听说雷冯也在那座都市。

「雷冯吗？我有一件事想找他确认呢。」

库拉贝丽如此思考着，手自然而然伸向腰际的炼金钢。

去学园都市看看吧。这种诱惑不断推着库拉丽贝的背部。雷冯就在那儿。年仅十岁就成为天剑，而且恐怕也是第一个被逐出都市的天剑。

「那个人，曾持有我无法得到的天剑……」

她对他的经历完全不感兴趣。他成为天剑后做了什么，从事了何种行为，犯下了武艺家的大忌……这种事她一点兴趣也没有。因为，她早就调查清楚了。她调查得很详细，也知道雷冯没杀成的卡哈尔德用什么威胁他。古连丹三王家知道这件事，天剑们也应该都晓得。

然而，光是这样并不足以安抚都市居民。他将天剑潜在的恐怖告诉了都市居民。虽然只是一小部分，他还是将天剑失控时的恐怖告诉了居民们。能阻止天剑的人唯有天剑，超越天剑的女王则无人可阻。

他们认真起来，连都市本体都能轻易破坏。

这样的他，离开古连丹的他，如今就在知识与不成熟者的聚集地——学园都市。

跟尚未成熟，所以不晓得会出现何种成长的人们待在一起。

他是完成品，或者至今仍未成熟？

她想试试他，而且，想确认这件事。

「怎么搞的，今天……」

库拉丽贝俯视都市，接着仰望天空。

然后望着自己。

有如奔驰在背部的微弱电流触感，始终没有消失。不只这里，不只自己身上。都市各处都有这种现象。它们埋藏在静谧的古连丹街道中，一边在水面下不引起波纹地微微振动着。

它们在骚动。

空气中充满暴躁气息，是一点小冲突就会让人不顾一切失控的危险状态。在这种氛围下，任何人都会忘记武艺家本能般的纪律恣意暴动。

然而，就现阶段而论，连一个小冲突都没发生。是因为古连丹的武艺家之中，没有那种被现场气氛冲昏头而失控的愚者吗？

或者说，大家认为比起之后将降临的暴风雨，这种氛围根本算不了什么？

还是……

「库拉拉，你在干嘛啊？」

「啊，师父。」

顺着叫唤声望去，站在那儿的是她的师父。

特洛伊亚特。

「您不是刚出击过吗？难得您没有睡觉呢。」

「啊——我对床有点厌倦了。而且我的本能好像也习惯了刺激呢。」

「到了这种时候您还是恋爱至上？」

「这一点也是啦。」

库拉丽贝很清楚师父的个性，所以她只耸了耸肩。

「那么，您有看到雷冯吗？」

「啊——？不，我没看到他。不过林戴斯老大跟鲁伊梅老大好像有遇见他喔。啊，还有一件好笑的事，萨瓦利斯受重伤了。」

「萨瓦利斯大人他？」

「虽然他没有拿天剑，头跟脖子却差点在单挑中分家。如果林戴斯老大没替他缝起来的话，他应该早就挂掉了。」

「……对手是雷冯？」

「好像是。那家伙就不能老实的变成一个没骨气的人吗？」

「他变强了？」

「这个嘛，该怎么说呢？如果说他跟以前一样的话，是可以说他没变啦，不过感觉起来有点半吊子就是了。我不认为没改变是一件好事，话又说回来，我也不觉得有所改变才算是成长。这种事是要看情况的，不能一概而论。」

「您到底想说什么？」

「他还不够稳定。跟林戴斯老大的那场战斗中，他在最后阶段表现得还不错就是了。」

「他跟林戴斯大人？那么……」

他已经——死了吗？

「应该还活着吧？我不期望老大会那么天真，不过从他的反应里，实在看不出雷冯已经死掉了。哎，那家伙是生是死都无所谓啦，库拉拉不是这样想的吗？」

「我已经跟您学习武艺五年了，这一点观念当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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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手伸向腰际的炼金钢，然后碰触了它。她想贯入刭流，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散出火花，令大气中充满液化超硒元素般的紧张感燃烧的那一刻尚未到来。

「我很兴奋呢，明明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这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反正我也无法成为这场祭典的焦点。」

「咦？」

「这场祭典就是如此吧？那是一个中选之人才能前往的战场。虽然我不是自愿被生下来的，但我毕竟是隆斯麦亚家的人。」

「然后呢？如果能围着营火跳舞的话，你想跟意中人一起在草丛堆玩耍吗？」

「如果有趣的话。」

「这都市有太多喜欢玩火的人了，真讨厌呢。」

「师父的看法是？」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说的也是，我不该问的。」

师父不是会说出那种答案给自己听的人。不，自己想问出那种答案的瞬间，就已经是在撒娇了。

与特洛伊亚特道别后，她穿越了走廊。有如代替库拉丽贝似地，特洛伊亚特在原处眺望着古连丹。

雷冯•阿尔塞夫。

雷冯•沃尔夫修丁•阿尔塞夫。

跟自己只差一岁的少年。

却是一名远比库拉丽贝更受到认可的武艺家。

而且……

而且…………

「他还记得我吗？」

她想试试看。

想要确认。

在这两股欲望的驱使下，库拉丽贝思考着。如果放任这些欲望，自己究竟会抵达何种结局？她想着这种事。

＊

穿过门扉后，自己变成了一个人独处。

爱尔榭拉没有跟过来。门扉没有关上，只要有什么状况，她就会立刻冲过来帮忙吧。然而，自己却自然而然浮现了一个想法，这种可靠的安全感，在这个场所里根本不具意义。

淡青色的黑暗不变地存在着。

可是，空气有了变化。某种物质充斥在这个空间中。那些因子就这样停留在这里，连一丝都没有从莉琳穿越的那道门扉中流出。肉眼无法看见的粒子反射着光线，有如绝对不会被消灭似地静谧地存在着。

它们包围着莉琳。

在这里，只有一个物体。

是床。

一张古老的床。

那是一张有着天棚、精雕细琢的床。床单宛如忘却时间似地透出青色黑暗；坐垫如山一般堆得高高的；那个存在有如一道刻印似地沉眠着。

是一名少女。

梦境世界中的人就睡在这里。是自己在洁尔妮见过的那名少女。

她，就是沙耶。

看着看着，莉琳有了一种透明般的清澈感觉。全部的一切都是梦幻，随时都会消失。在面前沉睡着的少女会消失，或是她以外的物体都会溶解在空间中的感觉袭上心头。承认这名女孩是实际的存在，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不这样想的话，似乎就会觉得这名少女无法与现实并存。

莉琳紧压胸膛，心脏用力地跳动着。

她非常紧张。

为何紧张呢？是眼前这名少女让她紧张，或是她晓得自己站在只要踏出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的界线上？是因为想到身后的那些事物吗？是因为想到莉琳•马菲斯这个人的人生吗？是因为只要跨越这条线，自己就有可能变成莉琳•优特诺尔吗？是因为必须承认黑尔达•优特诺尔——来到这里的途中听见的那个男人是自己的父亲吗？

马菲斯——不具备任何意义的字词。它是养父替自己想出来的姓氏。从字面上来说，它没有任何含义。然而，它却是为了让来到孤儿院这种地方的自己，能不受过去牵绊迈步走向未来而被赐予的姓名。它的文字与发音都不具意义。然而，它的存在却有着意义。

马菲斯，这个字词牵引着许多过去，在孤儿院的生活，与雷冯一起度过的日子。这里面发生了许多事：有许多悲伤，有许多欢笑，有许多辛酸。有时，孤儿身份会让自己遭到歧视。只要遇到这种事，哥哥们就会用铁拳守护自己，姐姐们会用温柔的手臂拥抱自己，而莉琳也像这样一路守护着弟妹们，雷冯则以身为武艺家的战功代替铁拳守护着弟妹们。日子中有许多辛酸，也有许多欢乐。自己没有父母？那又怎样？相对的，我们拥有许多兄弟姐妹，拥有不会输给任何人的众多兄弟姐妹，以及在一旁守护大家的养父。

我们很幸福。

可是却崩坏了。

不，坏掉的不是莉琳，而是雷冯。莉琳认为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她想要如此相信。就算找出原因，结果也不会有所改变。而且除了雷冯外，她也不认为有人能让事情变成这样。

在那之后，兄弟姐妹们就四分五裂了。不，被割舍的人只有雷冯与莉琳。雷冯离开了都市，莉琳则为了升学而住进学生宿舍。不靠近孤儿院半步，只在道场那边露脸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自己为此感到后悔？

莉琳并不是没这样想过。不过，她也没有沉浸在后悔之中而变得什么都不会做。她不认为跟雷冯站在同一边是错误的选择。可是，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兄弟姐妹，然后雷冯也离开了。莉琳变成了孤伶伶的一个人。

马菲斯就是这种姓氏，是有着这些意义的名字。它的悲哀色彩虽然变得强烈，却仍是伴随莉琳长大的名字。

自己要舍弃它吗？不只如此，从今而后，自己将要使用「优特诺尔」这个会让名为莉琳的个人记录扩大至无意义的姓氏吗？

她站在这条线上。

少女没有清醒，她的眼睑有如在等待莉琳做出抉择似地闭着。

来吧，就是这一步。问题就出在这一步上面。这比爱尔榭拉的问题更沉重。这一步将会决定一切。只要踏向前方，莉琳就一定要做出自己在洁尔妮下的决定。只要后退，自己就能忘掉一切。她无法替自己闯的祸善后，而必须仰赖雷冯替她解决。她就是不想这样才会来到这里。然而，一旦在这里退却，自己就必须这么做。是屈辱，还是后悔？莉琳只能在这些负面情绪的点缀下，悲叹着自己的懦弱。而且抱持着这种心情，自己一定无法再像从前一样。

是自己主动弄坏的。就像雷冯•阿尔塞夫过去玷污自己一样，如今的莉琳•马菲斯也破坏了身为莉琳•马菲斯的自己。曾拥有的过去已经龟裂，不管如何修补，都无法完全消除上面的裂痕。而且，莉琳也不觉得自己有朝一日能不再注视这些裂痕。

只能这样做了。

「……！」

莉琳咬紧嘴唇，向前踏出了一步。

她感到呼吸困难，因为紧张已达到了极限。莉琳一边控制紊乱的呼吸，一边接近床铺，然后轻轻坐上了床沿。坐垫的柔软触感承受了莉琳的重量。

床铺上的时间动了，沙耶睁开眼睛。

「……我做了一个梦。」

沙耶以嗫语般的声音编织着话语。那是令人忍不住颤抖的沉静嗓音，是缓缓渗入夜色中的透明声响。

「你也在那场梦里，所以这是梦的延续吗？」

这个问题让莉琳瞬间一愣，不晓得该如何作答。回答这个问题的行为有何意义？还是说，这是沙耶自己提出的最终确认？

「不。不是这样的，沙耶。这是现实，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没错。」

「是吗？」

躺在床上凝视天棚的沙耶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她缓缓坐了起来。纤细双足静静地移动，将身体调整成坐在莉琳身边的姿势。

接着，她突然抱紧莉琳。细致葱指拨开莉琳的秀发，然后放上她的后脑勺。在手掌的温柔诱导下，莉琳乖顺地将头枕上她的胸口。

「请让我向你的痛苦决定致上歉意与谢意。」

「请你……不要说这种话。」

喉咙不断颤抖。沙耶正确地理解了一切。莉琳在这里就表示了她的选择、她的决心、以及她舍弃的事物。这些事沙耶都明白。

「我……我……」

不断颤抖的喉咙根本说不出话。自己绝对不能懦弱，莉琳就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无论眼前出现何种难关，她还是这样走了过来。不光是现在。莉琳•马菲斯就是这样活过来的。她就是这样咽下懦弱，一路活到现在。

「对不起。可是，我也只能这样说。不管对你说出几千几亿句话，不论说出多少借口，我个人想看到的未来，都只是我个人的希望。而且，你为了我的希望而选择了艰辛的生活方式。除了感激与歉意外，我什么也说不出口。」

「可是，你……」

这一切很不公平。然而，莉琳还是懂的。就算不知道该怎么讲，即使无法说清楚，她还是懂的。沙耶之所以沉睡在这里，并不是为了要牺牲某人。而且，就算她这么做不是为了莉琳等人，也是因为有她，莉琳等人才能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根本不需要道歉。

「……你不应该说这些话。」

「是吗？」

沙耶的手仍捧着自己的后脑勺。她柔软的指尖拨开头发，轻轻触碰着头皮。

她的清澈嗓音、又细又柔软的指尖、飘过鼻端的馨香，这一切都不像是现实。然而，这种淡薄的现实感，却不断破坏着莉琳拼命构筑起来的堤防。这让她有了这种想法——这里不是现实，所以……

「呜……呜呜…………」

她温柔地轻抚自己的头。

她只是重复着这个动作。

「呜呜，呜哇哇哇…………」

钻出喉咙的声音再也无法抑止，堤防决堤了。即使如此，莉琳仍试着压抑住这种感觉。绝不能哭，莉琳已经做了这个决定。她下定决心，就算自己会哭泣，也绝对不能懦弱，更何况让别人看到这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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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呜哇，啊啊……」

她只是拥着莉琳，不停抚摸着莉琳的头。

她抚摸着莉琳的头，就像小时候大人经常对她做的那样。

莉琳再也无法忍耐了。

她放声大哭。

头部深处传来阵阵抽痛，眼眶四周也热了起来，这让莉琳觉得有些丢脸。

不过，大哭一场后，心情倒是舒畅了一些。

沙耶洋装上的泪痕有着奇妙的真实感，莉琳觉得自己似乎将她稍微拉离了梦的世界。

「你还好吧？」

「……谢谢你。」

莉琳接过沙耶递来的手帕。高贵的触感让她有些犹豫，但她仍是用手帕拭去了泪水。

已经够了吧？

自己表现出了难堪的一面。不过，这已经无所谓了。这件丑事一定会变成不值一提的小事。接下来肯定会发生更痛苦的事。没有任何力量的莉琳，或许还会出更大的丑。这么一想，像这种小事根本算不了什么。

「说出一切吧。我什么都不晓得。这只右眼虽然教了我一些事，不过我还是不太清楚。这只右眼的事、你的事、还有其他我非知道不可的事，许许多多的事，全部都告诉我吧。」

「好，我明白了。」

轻轻点头后，沙耶开始说了起来。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往事。

「有一个地方，可以实现愿望。」

「愿望？」

「是的。只要去了那里，不管是什么愿望，就算是本人都没意识到的那种，存在于内心深处、连本人都不晓得的愿望都能实现。」

「怎么会有这种事……」

「那个地方叫做零之领域。当初地球面临重大危机，爆发世界大战。为了解决引起战争的资源匮乏问题，人类发明了亚空间增设装置，也因此发现了零之领域。」

「地球？」

「是这个世界的根基。亚空间的生成使地球的空间产生了断裂。亚空间具有扩大世界的作用，陆地借着它彼此连系，但相互之间却再也不能往来。这个世界也是其中之一。之后，亚空间发生异变，空间的隔绝也成了定局。异变的亚空间会以空间形式维持它的形态，内部却会变成不具形态的零之领域，世界也因此四分五裂。」

接着，在无人知晓地球才是母大地的情况下，生活在亚空间的时代来临了。不晓得同类究竟有何遭遇的人们，就这样生存在不断增设的亚空间之中。

「在这样的情势下，人类进行了一项实验。」

这项实验名为绝界探查计划。也就是派遣调查队进入零之领域的计划。这项计划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当时已无人知晓、造成世界断绝的原因。另一个目的，则是调查从零之领域泄露出来的谜样粒子——也就是日后被称为极光粒子的物质，所引起的、日益严重的人体异形现象。

「其中一名调查队员艾连，就是你右眼的真正主人。」

然后，沙耶也在零之领域内。

「相较于他居住的亚空间，我是在另一个空间、另一种文化形态中诞生的一项装置。不过，由于艾连发现了我，再加上零之领域的现象，让我取得了他曾经失去的妹妹的外表。」

「妹妹……？难不成——」

就是自己在洁尔妮看见的另一名沙耶？

沙耶肯定了莉琳的猜测。

「是的，妮尔菲莉亚就是她妹妹的名字。」

她，妮尔菲莉亚，在偶然的情况下掉进了零之领域。在时光流逝下，亚空间本身也到了极限。

「那么，她在那里实现了愿望？」

「是的。本来她也应该要同时破灭的，事情却没变成这样。」

「破灭？」

「人类的愿望，并不是拥有整合性的完美想法。也就是因为这样，人类才会为了实现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心愿而活下去。然而，不完美的心愿却会在零之领域得到实现，并且在本人眼前展现它不完美的姿态。」

看到这幅光景的人，要不是在欢喜的同时因成就感而虚脱。

就是会因为存在于内心的丑恶而绝望。

要不就是，眼前会出现不完全所导致的自灭。

「在零之领域失去求生欲望的人会立刻消灭，因为心灵的状态会直接影响肉体的存续。在这个领域中，连机械也会反映出制造者的内心，许多人也因此破灭。我是在破灭之中诞生的希望，即使身在零之领域，也不会因此毁灭。可是对人类而言，以肉身待在那个场所相当危险。不过，妮尔菲莉亚活了下来，艾连也是。」

「他们两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只是我的臆测。妮尔菲莉亚想让更多人认可自己的美貌，而且她认为让多数人服从自己，就是所谓的力量。她的愿望无边无际，极光粒子能实现的事物却有其极限。我想，她就是利用这一点才活下来的吧？

至于艾连，不晓得妹妹变成那副模样的他，为了帮助消失在零之领域的妹妹而加入绝界探查计划。然后，他的心愿也随零之领域的现象而成形，并且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与我渴望完成使命的思念产生共鸣，我也因此取得她妹妹的姿态。那个人的愿望是把妹妹活着救出零之领域；以及得到不让这种事再次上演的力量。所以他才能逃出零之领域。」

「等一等……」

听起来好像怪怪的。莉琳觉得这番话有些矛盾，所以她打断了沙耶的解说。

「零之领域会实现人类的愿望，对吧？」

「是的。」

「不过，那个叫艾连的人的心愿，根本没有真的实现，因为他妹妹也在零之领域，不是吗？既然如此，它为何不把本尊带到他面前呢？」

「零之领域不会替他人设想。如果那个人确实理解妹妹就在零之领域内的话，或许结果会有所不同，但他却不晓得这件事。零之领域会擅自偷听人们的无声心愿，而且还会擅自实现那些愿望。不管是本尊或是假货，对它来说都没有区别，因为零之领域没有识别这种差异的系统。它只是让存在于自己内部的愿望成形罢了，跟字面上的意义一样，那些愿望都只是徒具外壳的事物。我只是在偶然的情况下，被卷入愿望成形的过程罢了。」

「那么，在零之领域实现的愿望都是假的啰？」

「只有本人才能分辨真伪。而且，是否能从假货中得到满足，也只有本人能决定。」

看着沙耶的脸，莉琳屏住了呼吸。她的这副姿态，就是艾连这名人物的愿望化成的仿冒品，而不是他想要的妹妹。

这件事应该让沙耶烦恼了很久吧，说不定到现在仍是如此。

毕竟，她等待的人应该就是那名叫做艾连的人。

「对不起。」

「没关系，我继续说下去吧。」

绝界探查计划失败，艾连带着差点成为实验品的沙耶逃走了。而且，他遇见了发明亚空间产生装置的科学家——利格扎力欧，之后便与沙耶一同旅行。在长时间的使用下，亚空间产生装置出现了机能上的障碍，沙耶将它修复后，两人就此游荡在各个亚空间之间。然而，装置的耗损率超过了她的能力，也因此将另一名跟沙耶一样，因为被卷入别的世界崩坏而徘徊在零之领域的科学家——伊格纳西斯召唤至这个世界。在零之领域得到异能的他，以实验之名破坏了亚空间产生装置，并且将数十亿人类打入零之领域。

「他竟然……」

依照刚才所言，这就意味着死亡。

「他这么做的目的有好几种。第一是灵魂的存在。再来便是，人类在零之领域消失后的去向。他想明白陷入绝望的人们是否真的消灭了，还有，令亚空间彼此隔绝的绝缘空间是否真的是消灭后的亚空间。」

「为了证明这种事，他就牺牲了这么多人……」

「实验应该算是成功了吧。灵魂的存在是否得到证明，至今仍然不明。不过溶入零之领域的人们仍然存在着。而且，亚空间的完全崩坏除去了绝缘空间，照理应该会替他造出一条通往其他亚空间的道路。」

「应该会是指？」

「将我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逃出崩坏的亚空间。众多人们会以零之领域专属的溶解状态被收纳在我的体内，等利格扎力欧拥有的装置制造出新的亚空间后，他们又会在里面复生。」

「那该不会就是？」

「没错，就是这里。」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诞生的。

「可是，制造新亚空间的行为，等于是让绝缘空间再次覆盖零之领域。由于目的才进行一半就宣告失败，因此伊格纳西斯企图要破坏这个世界，而艾连则阻止了他。他使用右眼的能力，变成了幽禁伊格纳西斯与他那些党羽们的空间。那就是……这个世界的月亮。」

「月亮……」

在空中的月亮，竟然隐藏着这个大秘密。

「不过，被囚禁在月亮之中的伊格纳西斯，并没有因此而安分下来。他从月亮那边对这个世界发出憎恨意念，而这个意念也将世界变成了人类无法居住的大地。」

「就是污染物质。」

「是的。伊格纳西斯将自己的生物兵器遗留在这个世界，而且那些兵器会吸收他的憎恨意念不断强化，为了对抗它们，艾连从月亮那边降下了自己的因子。」

「那就是武艺家，还有念威操作者。」

声音是第三者发出的。

莉琳转头望去，只见那儿凭空出现了无数张面具。那是有着野兽脸孔的奇怪面具。在充满淡淡月光的空间之中，那些面具有如壁饰似地排满了墙壁。

「我还以为在洁尔妮的上空打开洞穴，已经让你们用尽所有力量了。」

沙耶的唇瓣代替没出声的莉琳，淡淡地如此低喃。

「用尽力量的是在这块大地上的同伴。不过，在这片天空背后，还存在着数不清的同伴。不论这场战斗怎么演变，我们还是会胜利，因为栖息在零之领域的灵魂数量，远远超过这个世界的总人口数。」

「即使如此，你们仍然不晓得最后的结局。」

「…………」

「在零之领域内，数量不具备任何意义。无数的魂之力，只会服从更强悍的意志。证明这一点的就是你们。」

「那么，只要不让那股强悍意志来到零之领域，并且在这个世界分出胜负就行了。」

面具们纷纷现身。他们有着同样的穿着，同样的身高，与妮娜在麦亚斯战斗过的那些人一模一样。

手中握着武器的他们，同时摆出架势，有如镜中之影般整齐划一，然后朝这边猛袭。

他们的速度、气势，还有释放出来的锐利杀意，让莉琳闭上了眼。

自己应该闭上了眼。

不知为何，却仍是看得一清二楚。

＊

此时的妮娜，正受到事实的冲击。

修奈帕尔口中的创世之秘，令她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相信妾身吗？」

「这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吗？」

面对这个问题，妮娜好不容易才做出如此回应。这个世界是怎么诞生的，无人知晓。有如天经地义般生活在自律型移动都市上的人类，在都市外面那些污染物质与污染兽的威胁下，恐惧地存活着。

这就是妮娜知道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创世故事，既不是像神话般以暧昧字句模糊焦点的故事，也非透过炼金科学家严苛检验的东西。是虽然壮大，却又好像触手可及，且因为如此，听起来更为荒诞无稽的故事。

该怎么说呢，感觉很像是半真半假的故事。

就是因为这样，妮娜不由得觉得电子精灵口中的这番话并不是谎话。

「我想不出电子精灵要对我扯这种谎的理由。至少，这是你们相信的真相。」

「没错。」

古连丹摇曳着长毛点头同意。如冰般的寒冷视线紧紧盯着妮娜。

「所以说，枪壳都市古连丹，就是为了必定会到来的那一刻才不断战斗的吗？」

「我代替沉眠中的沙耶驱动着这座都市。古连丹的目的之一『不停止战斗』，跟我的憎恨目标刚好一致。不断战斗可以提升武艺家的力量，而且也产生了好几名拥有强大力量的人类。透过那些男人与女人的联姻，可以让艾连释放至武艺家体内的因子更加浓缩。这些血统会汇聚在古连丹三王家之中，最后应该要诞生出符合期望的人类。」

「符合期望的人类？」

「搜集艾连散布在世界各地的因子，并且制造出复制品，这就是古连丹王家的目的。完成之日已经近了。不过，由于一项步骤的疏失，完成日也因此延后。」

古连丹并没有指出那个人是谁。

不过，话中指的应该就是女王吧。她是凌驾天剑继承者的武艺家。是只用一击，就能从遥远距离击杀集合雷冯与萨瓦利斯之力，都无法打倒的老性体的武艺家。古连丹王家花费漫长岁月，制造了一名强悍如厮的武艺家。

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然而，电子精灵却表示她还不是完成品。

它表示女王尚有不足之处。

「这个结果显示的是所有的因子并未在调合过程中聚集成一体，或是调合完成的时机未至，现在仍无法得知。」

修奈帕尔缓缓开了口：

「然而，学园都市的天空开了洞，它的因果不久后也会与枪壳都市连结在一起。所以，这或许不是前哨战，而是最后的决战。既然如此，妾身等电子精灵也必须配合情势采取行动。妮娜，修奈帕尔的骑士之子，成为妾身之子的人儿啊。你或许会成为电子精灵的希望。身为在这个世界得到生命，又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物，你绝不能将命运之舵交给把这个世界当成临时居所的人们。妾身不晓得你会成为重要关键、或是新时代的先驱、还是无力倒落在荒野的弃子。不过，妾身等人正希望得到一股能成为世界守护者的新生之力。」

「新生之力，那就是我吗？」

「决定这件事的并非妾身，而是你，还有你——知悉绝望世界的梅尔尼斯。」

妮娜看着废贵族，看着梅尔尼斯。黄金雄山羊仍旧保持沉默，一动也不动。

「知道饿狼极限的你，或许会觉得这个选择有些温和。然而，现在需要的并不是破坏之炎，而是守护者之剑。」

「…………」

梅尔尼斯不发一语。在修奈帕尔、古连丹、洁尔妮、以及妮娜的注视下，它顽固地守着沉默，甚至没清楚表现出隐藏在这种反应里的是迷惘，或是坚决否定。

妮娜无法从电子精灵的表情中察觉出半点端倪。

「……好吧。既然你不做出选择，那我也就不问妮娜的答案。」

「咦？」

「你跟妮娜现在已合而为一。即使只是暂时，只要两股意志没有结合，这种状态就没有意义。不过，梅尔尼斯。妾身只想提醒你，有限的时间是一种暧昧的存在，而迷惘也无法诞生出任何事物，这些事你应该已经明白了。」

「吾会记住的，伟大的母亲。」

面对雄山羊的回答，修奈帕尔微微点头做出回应：

「那么，大家暂时观察古连丹这里的情势吧。」

修奈帕尔语毕，一切开始变淡。电子精灵们渐渐消失在妮娜眼前。不管是洁尔妮，或是梅尔尼斯都一样。

「等等，我还是什么都……」

电子精灵并未等待自己。它们的身影变得更稀薄，慢慢溶入周围的黑暗。

「洁尔妮！」

「一定要平安回来喔。」

童稚少女抱住妮娜的脖子。若有似无的暧昧触感传来的同时，洁尔妮的身影也缓缓消失。梅尔尼斯也消失了。

「等等，所谓的回来是什么意思？」

然而，当这个疑问冲出口时，周围已空无一人。

意识瞬间产生变动。

妮娜感到自己清醒了。

眼前是盯着自己猛瞧的双目。

「…………咦？」

「啊，你醒了？」

妮娜只感到困惑，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孔。对方比妮娜年幼，却有着一张秀丽的脸庞，而且五官还散发着出自名门的氛围。

「这里是？」

为了安定乱成一片的脑袋，妮娜按住了太阳穴。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而且还清楚地记得内容。

不过，那些事真的发生过吗？

还有，这里又是哪里？

「哎呀，你不记得了啊？我才在想林戴斯大人到底带了谁回来呢。」

「啊……」

这句话唤醒了记忆。

没错。在洁尔妮那边，就在雷冯战败不支倒地，莉琳即将被抓走时，妮娜挺身而出站到了他们的面前。

然而，事实上她却轻易地输了。得到废贵族之力的妮娜，明明能轻松击倒之前苦战不已的巨人，但这股力量在天剑继承者面前却完全派不上用场。

（好大的实力差距。）

自己连一招都出不了。

「用不着那么灰心啦。即使在天剑之中，也没有人能跟林戴斯大人相提并论喔。我想，能战胜他的天剑继承者应该不存在吧。」

这算是安慰吗？妮娜望向少女。她将长发扎成一束，梳成刘海的头发里面，掺杂着白色的发丝。因为混在黑发之中，所以看起来特别醒目。

「啊，我叫库拉丽贝•隆斯麦亚。这里是古连丹王宫。那么，请问你是谁呢？」

「我叫妮娜•安多克，是学园都市洁尔妮的学生。」

报上姓名后，库拉丽贝高兴地拍了一下手心。

「果然没错。虽然我早就料到了，不过你也有可能是我不认识的古连丹武艺家。」

「我被囚禁了吗？」

妮娜将手伸向腰际，不过，剑带上并没有炼金钢。

（我想也是啦。）

「这应该是你的炼金钢吧？」

「！」

随便摆放在枕头旁的两根炼金钢，让妮娜说不出半句话。

「我不是被囚禁了？」

「天晓得？陛下什么也没跟我说，而且这里也没派人监视。话又说回来，只要有德尔波妮大人在，不管你躲去哪里，都会被立刻找出来就是了。」

「不过，连武器都没没收，这实在太——」

「陛下想看看你的能耐吧？毕竟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被废贵族附身的人。」

「！」

「？啊，抱歉。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虽然血缘关系害我一知半解就是了。」

「那么，就算我逃出去也无所谓啰？」

「应该没关系吧？你想怎么做都行，就算要大闹一场也是你的自由。不过，我想你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毕竟这里可是古连丹王宫，怪物们的巢穴。」

库拉丽贝如此说道时，眼瞳里闪烁着某种期待似的光辉，这让妮娜感到背脊有些发麻。

那是一种期待妮娜会做些什么，等不及骚动发生的眼神。

「……你在干什么？」

所以，突然传来的不悦声音，与其说是吓到妮娜，倒不如说让她有一种总算有正常人过来了的安心感。

那是一名有着平顺黑色长发的优雅男子。不知为何，妮娜觉得他长得有点像库拉丽贝。那名男子以无可奈何的表情看着库拉丽贝。

自己没听到开门声，也没感受到有人进入的气息。男子的腰际缠着剑带。

他也是一名武艺家，而且实力坚强。

「你才是呢，来这里做什么啊？」

「迪古利斯长老在找你，他觉得你正要准备做坏事喔！」

「哎呀，不愧是爷爷呢。」

「你还真的有这个打算啊。」

男子的端整脸庞做出了更无奈的表情。

「在这种气氛下，不想这么做才奇怪吧？天剑大人们有机会出场，当然不会在乎这件事，可是我们却没事干耶。」

「给我自制点吧，你可是隆斯麦亚家的继承人喔！」

「如果我有什么万一，从那些叔叔姑姑里面选一个人继承就行了，反正爷爷的小孩多得很。」

「真是败给你了。」

「什么都感觉不到的你才有问题呢。」

被比自己小的人这样批评，男子露出不悦表情。

就在此时，库拉丽贝望向妮娜。

「还没帮你介绍，这位是敏斯•优特诺尔。是我的……呃，就正式的亲戚称谓来说，这样讲并不正确，不过要详细解释起来又很麻烦，你就把我们想成是表兄妹就行了。」

「被废贵族附身的就是这家伙？陛下带回来的应该还有一个人吧？」

被称做敏斯的男人，有如瞪视般地望着这边，一边如此说道。

「谁晓得啊？另一个人不晓得被陛下带去哪里了。」

「可恶！」

「对了，雷冯好像住在那座都市喔。你有什么打算？」

「见到他的话，就叫他去死吧。」

「嗯，我会照办的。」

「……喂，你感觉到他们了吧。」

「当然啰，我可是很尽责的喔。你也是吧？」

「反正他们也只有这种程度。」

敏斯露出不高兴的表情，然后离开了房间。

「他啊，以前吃过雷冯很大的苦头，所以私怨很深喔。不过，会那样也是他自作自受就是了。」

雷冯的名字出现在话题之中，妮娜猛然一惊。

（对了，这里是古连丹。对雷冯来说，它是有着痛苦过去的都市。）

由于萨瓦利斯的行动，以及污染兽来袭等事件之故，妮娜根本没想过这件事。自己实在太自我中心了，妮娜不由得难过了起来。

「你认识雷冯吧？」

「……他在我的小队里面。」

就算隐瞒这件事也没用。

「既然如此，你就知道现在的他是怎样啰？啊啊，可是你没办法把我跟他做一个比较吧？所以说，我还是应该跟他见上一面吧？」

「你想对雷冯做什么？」

「你知道他离开古连丹的理由吗？」

「…………」

「你果然知道。」

「等等，雷冯他，那家伙他……或许做错了，可是！」

「你用不着担心，我没有因为雷冯玷污武艺家之名而瞧不起他。」

「咦？」

妮娜当场愣住，库拉丽贝露出一个微笑。

「陛下还有天剑，以及我们三王家，都晓得雷冯做出这种行为的理由。但即使如此，陛下仍然没有从轻发落，因为雷冯让都市居民了解到，持有天剑的强者是多么可怕的存在。这个事实不该让他们晓得，所以陛下才无法宽恕他，只能将他放逐。」

库拉丽贝的话可以相信吗？然而，孤身一人横扫大群幼生体的雷冯，事实上也曾令妮娜感到恐惧过。虽然这种情感立刻变成了羡慕，不过看到那幅光景的如果不是武艺家而是一般人的话，情况又会变成怎样？如果娜尔姬的好朋友，那个叫梅珍的女孩目睹这一幕的话，她会有什么反应？

「其实就算发现雷冯，这里的武艺家也不会对他出手吧？天剑们对他不感兴趣，而其他武艺家们也很明白自己跟他的实力差距。不过嘛，我觉得他还是不要跟都市居民见面比较好啦。」

「…………雷冯没办法跟他们见面啊。」

「咦？」

他无法跟都市居民见面，无法跟一般人见面。这个事实重重压上了心头。

「他不能跟家人见面。」

就算是过着辛苦的生活，而且也知道真相的妮娜，也觉得雷冯的部分行为确实有些过分。不过，雷冯仍是为了孤儿院，为了自己的家人尽了力。结果，他失败了。他们觉得雷冯背叛了自己，而且还恨着他。

雷冯现在还是被怨恨着吗？

「我当然不明白他家人的心情。」

库拉丽贝冷冷地做下结论。

「纸是包不住火的，何况雷冯做的又是最容易被发现的坏事。而且，人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嗯，你说的对。」

妮娜无法反驳库拉丽贝的理念，因为她自己也有类似的想法。

有如离家出走般离开修奈帕尔的妮娜，也无法确认父亲对自己这种行为的看法。

「不过，大道理毕竟只是大道理，并不是所有状况都适用。」

如此低语的库拉丽贝，有如闪避妮娜目光似地望向窗外。窗户另一侧的光景是洁尔妮的尖塔，以及它的塔顶部分。

洁尔妮平安渡过危机了吗？不，当时有林戴斯那样的武艺家在场，而且现在又这么安静，所以洁尔妮一定平安无事。问题是，都市的脚折断了，要修复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吧？

在这段期间内会有其他污染兽来袭吗？

在不知不觉中，妮娜下了床，然后站到窗边。

「你都没想过自己的状况呢。」

「咦？」

库拉丽贝在自己背后说出的话语，让妮娜回过了头。

「一般人在这种状况下，应该会更担心自己的事情吧？」

「啊，啊啊。这么一说，或许是这样没错吧。」

「还是你有自信逃出古连丹？」

「我是没这样想过……」

现在的妮娜有很多事需要考虑，所以她反而不晓得该想什么才好。女王表示，古连丹这里就要发生一件大事了。还有，电子精灵在自己梦境中的谈话。

一个巨大谜团将要在这里揭开序幕。妮娜的脑袋里有着想亲眼目睹一切的心情，也有莉琳被带走的这件事。她是古连丹的居民，回到自己的都市虽然天经地义，妮娜却觉得她也隐瞒了些什么。她也想要确认这件事。

想做的事情实在太多，自己根本不晓得从哪里开始着手才好。

「难道说，你想看看这里会发生什么事？」

「女王是这么说的。」

有废贵族加持，却还是惨败给林戴斯的自己，究竟能做到些什么？一想到这件事，妮娜不禁觉得自己就算来到这里，或许还是只能当一名无力的旁观者。

「我连自己能做到什么、应该做些什么都不晓得。可是，我也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莉琳被带走了。她是古连丹的人民，我晓得她待在这里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她什么话都没留下，就这样离开了，所以我想知道她这么做的理由。」

「这个叫莉琳的人，就是陛下带走的那一位吗？」

「应该是。」

「她是你的谁呢？」

「是跟我住同一栋宿舍的朋友，而且也是雷冯的青梅竹马。」

「雷冯的？原来如此。」

又出现了，妮娜感到一股令身躯僵硬的寒意。

库拉丽贝隐藏着某种深意的话语压迫着妮娜。

「既然是青梅竹马，就表示她跟雷冯出自同一所孤儿院啰？」

「嗯，我是这样听说的。」

该怎么说呢？库拉丽贝说自己对雷冯犯下的罪没有任何想法。不过，她对雷冯有抱持其他想法吗？

「那么，电冯就一定会过来这边吧。」

如此低语的她，果然相当危险。

她刚才说过，这里的武艺家不会对雷冯出手。天剑对雷冯不感兴趣，其他武艺家也知道他的实力，所以不会主动挑衅。

既然如此，如果有武艺家认为自己的实力足以对抗雷冯，那他们会怎么做呢？从口气判断，她并不是天剑继承者。从她说自己是三王家之人这一点来判断，她应该是这座都市的政治要人，而且还是武艺家。

如果库拉丽贝觉得自己能与雷冯对抗，那她会跟雷冯战斗吗？

可是，这是为了什么？

「你跟雷冯之间究竟……」

就在妮娜说话的瞬间——

事情突然发生了。

库拉丽贝突然有了动作。

「！」

妮娜根本来不及反应。她是什么时候把手伸向剑带，是什么时候将炼金钢复原的？

妮娜回过神时，库拉丽贝的手臂已经掠过了她的脸庞。

「你们偷偷摸摸躲在这里做什么呢？」

库拉丽贝反而若无其事地朝妮娜背后如此发问。

某种干燥的破裂声响摇动了耳膜。妮娜看见她旋转了手肘。如果她手中的炼金钢是刀剑一类的武器，那这就是将刺中目标的剑刃钻进深处的动作了。

妮娜转头，看见出现在眼前的事物后，立刻跃向后方，并且复原了炼金钢。铁鞭的重量支配了双臂。

那是面具，兽脸就浮现在那儿。库拉丽贝的手伸向了那张面具。握在手中的剑刃深深刺入面具，将它一分为二。

库拉丽贝手中的炼金钢有着奇妙的形状。割开面具的是有着红色涂层的厚实剑刃，最底部的握柄处跟拳套一样，有着四个可以穿过手指的小环。相当于护手的部分上有着尖刺，连剑柄另一边也装着刺击用的小剑。

这种形状是她自己设计出来的吧？武器的形态充满了攻击的意志。

「狼面众……」

破裂的面具下方出现了胴体。他倒地后，有如溶解在空气中似地消失了。

同样的面具，一张接着一张出现在妮娜眼前。他们穿着相同的服装，拿着相同的武器，有如镜像或人偶般整齐划一地排好队伍，然后一起袭向库拉丽贝。

「在我的蝴蝶炎翅剑面前，你们的存在跟朝露一样虚无。」

说罢，库拉丽贝有了动作。

妮娜什么也做不到，她只能当一名旁观者。

库拉丽贝动着，她绑成一束的长发在半空中轻飘飘地甩动着。然而，她握在手中的赤刃却令人目眩神迷。忽快忽慢的剑光在她四周同时闪动，有如死神之舞似地来回弹跳。企图围住她的狼面众甚至来不及递出手中武器，就遭到面具被切断、手臂被斩落的命运。他们纷纷倒下，一个接着一个溶入空气中。

在一吸一吐间，甚至比这还短的时间内，出现在室内的狼面众就全部消失了。

「这座都市充满了暴躁气息，只可惜你们连当导火线的资格都没有。」

在敌人消失的过程中，库拉丽贝有些无聊地如此低喃。

「你也是……」

妮娜开了口，却不晓得后面该怎么接下去。她想不出有什么适当的名词可以用来形容与狼面众为敌的那一方。库拉丽贝认识迪克吗？她有见过他吗？自己能说出这件事吗？

「啊啊，你也知道这些人啊？」

库拉丽贝无视妮娜的困惑，脸上浮现了发现同类的天真笑容。

「被废贵族附身就会有这种特别优待吗？不不不，这些家伙本来就是电子精灵的敌人，所以你当然知道他们的存在啰？」

被如此反问的妮娜说不出半句话，因为她连这件事都不晓得。

「至于我为何会跟他们扯上关系，你把它想成是因为血缘的关系就好了。打从小时候起，我就莫名其妙地知道了他们的存在。虽然我用了血缘当理由，不过能看见他们的除了我以外，大概也只有你刚才见到的敏斯吧。」

「那个男的也……」

敏斯那个总觉得看起来好像不太可靠的男人也是如此，又让妮娜吃了一惊。

「陛下因为血统过于纯化，所以反而看不见他们。或者说，她为了比我们更能灵活运用这种感觉，所以才故意不看见他们的吧。」

除了情报层面的资讯外，妮娜对女王的实力一无所知。不过，从电子精灵的会话中判断，如果她与狼面众之战无关的话，那事情就太奇怪了。既然如此，库拉丽贝比自己更熟悉女王，所以她的说明应该没错才对。

「哎，这件事以后再一一说明吧。连导火线都当不成的可怜虫们好像开始行动了，我们一起去赶走他们吧。」

将炼金钢复原成基础状态收回剑带后，库拉丽贝离开了房间。库拉丽贝要求妮娜跟自己一起行动，这句话只能这样解释。

「咦？喂！」

这样做好吗？妮娜话才出口，就闭上了嘴。或许这是一个逃走的好机会。

两人在铺着石板的走廊上前进着。库拉丽贝走在前面，妮娜跟在她身后。两人在途中碰见了好几个人，不过他们只有对库拉丽贝深深鞠躬，对妮娜则是视而不见。

「我刚才有说过，这座都市知道狼面众的人只有我跟敏斯。你应该晓得，如果狼面众的存在被别人知道的话，事情会变得很麻烦吧？事情真的会很麻烦，所以我们要速战速决收拾掉他们喔。」

「呃，你说要收拾他们，可是你知道他们的企图吗？」

妮娜被传送到麦亚斯时，只知道有某些事正要发生，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晓得。她不晓得自己的敌人是狼面众，也不知道他们的企图。就是因为这样，直到事情发生前，妮娜什么事也不能做。

库拉丽贝比当时的妮娜更明白狼面众的企图吗？

「我知道啊。至少我知道他们来古连丹做什么。」

「是……是这样啊。」

「不过，我没使用缘系统移动到其他都市过，所以我不晓得那帮家伙在其他都市做了什么好事就是了。」

「缘？」

迪克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

「请你把它想成是电子精灵之间使用的通信装置。」

「有这种东西啊？」

「如果没有的话，都市之间发生战争时，它们要怎么分辨同类呢？」

「……原来如此。」

「总之，我知道有人能使用缘系统四处移动，但我并没有亲身体验过。你有吗？」

「只有一次。」

「原来如此，真的有人能这样做呢。」

两人说着这种对话，不知不觉间离开了貌似王宫的建筑物。

（真的走出来了，这样没关系吗？）

身为囚犯的妮娜如此担心着，库拉丽贝却满不在乎地走在大街上。

「库拉拉。」

叫唤声从背后传来。转头望过去时，敏斯正从王宫那边朝这里走来。

「解决掉一些了吗？」

「王宫内的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辛苦你了。」

「这次出现的人数比以前多呢。」

「这就表示之后会发生大事吧。你觉得他们的目标是？」

「跟平常一样的话，应该是内院才对，不过这回似乎不是这样。既然如此，我们该做的事就只有一件了。」

「陛下在内院吧？我想我们应该不用担心那边。」

「那么，果然是在地上行动的那些家伙了。真麻烦。」

「对呀！还有，虽然只是我的预感，不过现在最好不要靠近内院那边比较好喔。」

「真巧，我也这样觉得。」

「我有一种感觉，现在靠近那边似乎会触怒陛下。」

「我还真不想看到她发飙呢。」

「那当然，特别是你有过那么惨痛的经验。」

「少啰嗦！」

简短交谈几句后，敏斯朝其他方向走去。

「唔……看样子这次的状况不同以往。那么，我们也稍微认真地巡一巡啰。」

如此说道后，库拉丽贝提升了步行的速度，就像她觉得妮娜一定会跟上来似地。

妮娜瞬间感到迷惘。

要逃走的话，或许就要趁现在。

她们刚才说过「女王在内院」这句话。既然如此，莉琳应该也在那边。自己要离开库拉丽贝身边，然后去那个叫内院的地方救莉琳。不过，这有可能做到吗？

问题在于，那个内院究竟在哪个方向。

（怎么办？）

应该离开她身边去找内院吗？然而，打算离开的瞬间，她或许就会变成自己的敌人。没有任何迹象可以否定这个想法。自己应该先逃到洁尔妮那边与雷冯等人会合，然后再救出莉琳吗？就现状而论，这应该是最冷静的判断。

（怎么办？）

妮娜不断自问。库拉丽贝继续走着路，根本没在注意这边。话说回来，她真的没有注意这边吗？

「啊，对了对了。」

库拉丽贝忽然回头望向这边。

「就算你逃走，我也不会追过去的。不过，会有其他人去追捕你喔！天剑里有一位大人特别正直，而且那个人的手下正监视着你呢。」

「…………」

无言以对。

妮娜从库拉丽贝身后跟了过去。她现在只能这样做。库拉丽贝是与狼面众战斗的武艺家。对现在的自己而言，她所知道的情报是必要之物。妮娜只能用这个想法说服自己。

更何况，妮娜无法感应到监视着自己的武艺家在哪。也许是做了那个梦的关系吧，妮娜可以感受到废贵族——梅尔尼斯在自己的体内，却感受不到那一战中与废贵族心跳合而为一的热能。换言之，它没将力量借给现在的妮娜。正因如此，所以库拉丽贝能感应到监视者的存在，妮娜却不能啰？

库拉丽贝能感应到妮娜感应不到的监视者。古连丹的武艺家很强，强到不需要废贵族。

强悍如厮的他们，为何需要废贵族？

不，比这更重要的是……

（等等。）

那么，他们也看见了刚才的战斗吗？看见的话，就会被卷入这件事吧？或者并非如此？

库拉丽贝刚才说，在古连丹与狼面众战斗的人，就只有他们两人而已。况且，不管是她或是敏斯，应该都是古连丹的重要人物，就算身边有人暗中保护也不足为奇吧？既然如此，有人目击他们与狼面众战斗，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啰？

只是旁观的话，就不会被卷入与狼面众的战斗？

既然如此，妮娜为何被卷入了这件事？

（旁观者不会被卷入战斗。）

先这样假设吧。妮娜一边跟在库拉丽贝身后，一边思考这件事。这也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既然如此，妮娜到底看到了什么，或是遇见了某个关键事件？

她想起当时的那件事。

「那么，首先是这里。」

库拉丽贝的低喃将自己拉回了现实世界。闹中取静的这里，散发着住宅区的氛围。出现在眼前的，是跟妮娜老家有着同样规模的宅邸。拥有这种宅邸的人要不是富豪，就是名门武艺家家族。

高耸围墙沿着街道不断延伸，库拉丽贝毫不在意地跃了过去。

「喂！」

「没关系啦。」

「可是……」

「在意这种小事的话，就会让那些家伙得逞喔。」

非法入侵的行为让妮娜声音一粗，另一侧却传回悠哉的声音。虽然感到内疚，妮娜仍是跟着跃过了围墙。

「哎，能随心所欲的话，他们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着地的同时，库拉丽贝如此低喃。

从围墙外只能看见种在一旁的高耸树木，还有盖成三楼的宅邸上半部。着地后映入眼帘的，是从树木那边一直延续到建筑物本体的空地。它的惨状令妮娜大吃一惊。

一般来说，这个场所会铺满绿色草皮，而且会有喷水池或是花坛之类的东西做为装饰。然而，出现在面前的只有未经整地，被踩硬的结实地面。

「这是？」

有如波浪般起伏着的坚硬地面上，有着一个研钵状的大洞穴。踩在地面上的触感极为坚硬，令人无法相信它原先只是普通的土地。妮娜试着用脚尖踢了一下，却连一个小洞都挖不出来。

「这里是天剑继承者鲁伊梅大人的家。他每天早晨的同一个时间，都会在庭院修练。多亏了他，古连丹的人们才有办法准时起床。」

库拉丽贝如此说道。虽然身在他人家中，她仍是毫不在乎地走着路。

传向脚尖的触感让妮娜感到无法置信。能自称是天剑继承者的人，竟是如此强悍。踩碎地面并不困难。那个人在不踩碎地面的情况下将它踩硬，而且还不是将它踩成普通的坚硬土面，而是不断重复压缩过程，有如要将土壤变成另一种物质似地将它踩硬。这证明了那个人能将威力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也能完美地控制刭流。

「那些家伙会以这个世界的人为媒介，出现在这个世界。至于理由嘛，就是因为他们只拥有面具的形态。」

库拉丽贝一边说，一边沿着宅邸前进，然后来到了后门。

这里是佣人使用的门吧？如果格局跟妮娜老家一样的话，那旁边就是厨房。从商店买回来的东西，也会经过这道后门送进屋内。

门扉轻松地开启了。

首先抚上脸庞的，是厨房那边传来的，正在做菜的辛香料香气。房子的格局跟妮娜预料的一样，而且这栋宅邸有很多人习以为常地进进出出。

「没关系吗？」

「没关系啦。看样子这栋宅邸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呢。」

现在的妮娜，只能在一旁看着库拉丽贝行动了。她甚至没使用杀刭，大大方方地在走廊上前进着。刺激着鼻腔，令人感到空腹的香气也愈来愈强。

她该不会——妮娜如此心想。而且，库拉丽贝也如她所料的来到了厨房。

宽敞的厨房里有三名厨师，还有看着他们做菜的一名妇人。他们四人都背对着这里，厨师们正默默地调着味。

察觉妮娜她们进入厨房，四人都回过了头。

「哎呀，是库拉丽贝小姐啊？您有事吗？」

妮娜屏住呼吸。不过，妇人无视妮娜的反应，对这边提出了问题：

「您来得太突然了，怎么不知会一声呢？」

「闻起来很香呢，梅克林夫人。」

「马上就要吃午餐了。而且啊，他又吃得很多呢。」

妇人压着嘴角发出笑声。指尖上有着锻炼过的痕迹，她也是武艺家。

「也是啦。如果是鲁伊梅大人的话，大概就要吃这么多吧。很抱歉突然来访，我们也可以一起用餐吗？」

「嗯嗯，那当然啰。库拉丽贝小姐难得光临，我怎么有理由拒绝呢？」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既然如此，我可以有一些小要求吗？」

「您想吃什么呢？我们家的厨师大部分的料理都会做，但不晓得有没有食材……」

「我没有要增加菜色啦。相对的，我反而想减少一些东西。」

「哎呀……」

「我想少放一些调味料。举例来说，像是放在那个小瓶子里的东西。」

库拉丽贝指着的，是离自己最近的那名厨师握在手中，正准备洒在肉类料理上的那个小瓶子。

就在这个瞬间，空气整个冻结住了。不只是妇人，还有握着那只小瓶子的厨师，连在里面做菜的那两名厨师都停止了动作。

那个小瓶子里面装了什么，不做菜的妮娜无从得知。然而，它看起来似乎不是问外行人调味料种类时，就能联想到的普通玩意儿。

「这种调味料很少见呢。身为王家之人，可不能轻易吃下自己不晓得的东西。」

「我明白了。那么，库拉丽贝小姐与您朋友的料理就不要洒吧。它可是我丈夫最喜欢的调味料，所以……」

「您至少也说个谎吧，梅克林夫人。」

「……」

正高兴谈论着丈夫的妇人……她表现出来的明明是这种反应，却因为这句话停住了。简直就像时间本身静止似地停住了。

妮娜看不见妇人的表情。在这种异常状态下，妮娜只能说不出半句话地旁观着事情的发展。她甚至觉得，在这种状况下还想跟妇人正常交谈的库拉丽贝才奇怪。

「那件事已经变成八卦了喔。听说最近鲁伊梅大人的情妇生了小孩，而且还是武艺家呢。我能体谅夫人生不出小孩的心情，不过也不需要这么做吧？」

「您还年轻，所以不懂这种感情。」

「不，我也是女人，而且还是王家之子。我想我应该明白生不出小孩的女人会有什么下场喔。」

「就算这样好了，您还是不懂我的感觉。我们的立场不同，或许您的立场比我还艰辛，可是您还是不懂丈夫找别的女人生小孩时，元配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找替代品这种事，在王家更常见吧？如果可能的话，我还真不想懂这种感觉呢。」

「不！您还是不懂我的心情！」

妇人蒙住脸如此大吼。

她在哭吗？听声音是这样没错。不过，她的表情呢？

妮娜不晓得。

她不晓得。

因为那名妇人与三名厨师，脸上都戴着那张兽脸面具。

「总之，您现在只是因为脑袋一片混乱才会做这种坏事。把那个东西交给我吧。」

库拉丽贝还是想轻描淡写地处理这件事。

「不，不能这样做！」

妇人垂着脸庞，发出有如从深处传来似的声音。

「我一定要让他了解我的心情！」

「拿下那张面具再这么做吧。」

「不，我不能这样做。」

「就这样做吧。」

「不！」

妇人抬起脸庞。

在那瞬间，库拉丽贝有了动作。

这次妮娜也没看见炼金钢复原的时机。当她回过神时，库拉丽贝已经握着蝴蝶炎翅剑，赤色剑刃也斩断了面具。

妇人向后仰起身躯，刺耳的尖叫声充斥整间厨房。

在里面的厨师们拿着菜刀袭向这边。

然而，就在下个瞬间，他们的额头都被刺入了赤红色物体，面具也断成两半。如针般的物体破坏了面具后，有如薄雾般散失在空气之中。

针是化练刭的产物吧？护手上的棘刺以赤红残渣绘下了轨道。

厨师纷纷发出哀鸣，然后跟妇人一起倒在地上。

「他们死了吗？」

「只是昏过去而已。」

库拉丽贝淡淡地回应。走进厨房拿回小瓶子，又将做好的料理，以及做到一半的菜全部丢进垃圾桶后，她又走了回来。

「那么，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

库拉丽贝无视倒在地上的妇人等人，转身准备离去。

「那他们呢？」

「等他们清醒时，刚才的记忆都会消失。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狼面众附身在夫人身上，再利用她的性格与对现状的不满达到目的罢了。他们并不是自愿做出这种事的。这就是俗称的『着魔』。话说回来，那些家伙是魔鬼这种好理解的东西就好了呢。」

在她解说之际，两人穿过宅邸，跃过了围墙。

「哎，这么一来，我就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了。他们想暗杀天剑呢。除此之外或许还有其他破坏行动，那些事就交给敏斯处理吧。」

「那些家伙在古连丹都做这种事吗？」

至今，妮娜曾见过狼面众两次，就是她遇见迪克，以及去到麦亚斯的那两次。而且这两次狼面众都拿着武器攻击了自己。

像刚才那样操纵别人，企图毒杀天剑的做法，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这不是第一次，而且也没那么稀奇。只要是人，不管是谁都会有一、两个弱点。他们认为不利用这些弱点，就无法打倒天剑吧。天剑不满十二人，加上萨瓦利斯大人又身受重伤无法动弹。考虑到之后的事情，他们或许认为最好再让一、两人无法参加战斗吧。」

「之后的……」

她想起电子精灵们的对话。它们说，这里将要发生某件大事。自律型移动都市的原型——沉眠在枪壳都市之中的沙耶、变成月亮，封印了世界破坏者的艾连、以及遭到封印，却仍然想以污染物质破坏这世界的伊格纳西斯、还有他的手下，狼面众。以及利用污染物质在这个世界奠定独特生态系统的旧时代破坏兵器——污染兽。

与这些人物有关的事件，就要在这里发生了。这恐怕会是一场战争，而且还是一场壮烈的战争。另外，狼面众正暗中展开着行动，尽可能让决定胜负的天平倾向自己那一边。

事情就是这样吧？

许多事情在脑袋里快速飞转。自己现在究竟应该怎么做？这就是妮娜思考着的问题。自己应该要亲眼见证与狼面众之间的战斗，而且也应该参战。然而，事实上自己只能像现在这样跟在库拉丽贝后面。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现在的妮娜与麦亚斯那时不同，心里没有「我非这么做不可」这种自然而然浮现的使命感。

「对了，我刚才那招拔刀术，你觉得如何？」

「咦？」

就在妮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际，库拉丽贝突然问了这个问题。

妮娜的反应让她停下脚步回过了头。她看起来似乎有些生气。

「真是的，你没听见我的问题吗？我是说我的拔刀术啦。先不管斩断面具的精准度，我想问的是速度。你觉得我出招快吗？」

「啊，喔。很快啊。」

自己根本不晓得她何时复原了炼金钢。而且，库拉丽贝的问题听起来虽然像在自吹自擂，但她准确斩断面具的技巧也很厉害。

「比雷冯还快吗？」

如此询问的库拉丽贝双眼发光，脸也凑了过来。

「这……这该怎么说呢？」

就感性层面而论，妮娜觉得雷冯比较快。不过，妮娜从未看他使用过快到自己看不见的拔刀术。

「就算在天剑之中，雷冯的刭量也算是数一数二，所以我没有在这方面赢过他的想法。不过就速度来说，我觉得自己比较快呢。」

库拉丽贝如此低喃。而且，说着这些话的她，让妮娜心里浮现了某些感想。那种感觉虽令自己不快，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库拉丽贝仍然说着话。不过，那已经是不需要听众的自言自语了。

「可是，问题在于，雷冯的武艺源流是刀术。刀术的拔刀术不容小觑呢。我虽然也做了很多研究，不过为了了解拔刀术的精要就去学习赛哈丁流，又让我有输掉的感觉。而且，其他使用刀术的武艺家，实力跟雷冯又差太多了……啊，赛哈丁流现任门主，好像是一名叫做戴尔克•赛哈丁的人。其实啊，以刀术上的造诣而论，古连丹能赢过他的人寥寥无几喔。」

「是喔……」

「我不知道他现役时代的表现如何，不过看过他武艺的爷爷说『戴尔克是一名无论在个人战或是团体战，都能发挥实力的高强武艺家』。他虽然没有强到能当上天剑，却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不，话说回来，成为天剑的最低标准是『不使用天剑，就无法使出所有刭流的刭量』，说不定光就技巧而论，他有天剑的水准喔。这么一想，我就能理解为何雷冯那么年轻就能得到天剑了。啊，不不不，等一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又会产生另一个问题了。爷爷明明也是天剑，为什么我无法补上天剑的空缺呢？当我没说过那些话，拜托，就当做我没说过，可以吗？谢谢你。……那么，即使如此，事实上戴尔克仍是一名很有实力的武艺家。雷冯是他培育出来的，所以在武艺上才能这么快开花结果。可惜的是，我跟爷爷选择的武器不同，所以我在武艺上没办法这么快开花结果，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哎呀，这样推论的话，刚才那些话就用不着当做没说过啰？不，这种事根本无关紧要。总之，我想说的是，我强烈坚持自己绝对不比雷冯弱。就算跟他战斗，我也绝对不会输，甚至还会赢。我会让他见到我赢的那一幕的。咦？你说我要让谁见到那一幕吗？当然是雷冯他自己啰。」

……滔滔不绝一气呵成的长篇大论，让妮娜只能被她压着打。

自从遇见库拉丽贝后，她的态度与部分言论，有时会令妮娜寒毛直竖。不过，从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判断，妮娜不禁觉得，这里面的敌意或杀意之类的负面要素极少。

自己感受到的，是竞争意识。

而且还很纯洁。

妮娜几乎没接触过这种情感，而且除了雷冯外，她也没见过几个实力强悍的年轻武艺家，所以她才会产生误会吧。年轻却实力高强的人还有谁呢？自己唯一想到的人只有佣兵团团长海亚。不过，他对雷冯抱持的情感却是敌意与杀意。

「请问……」

事到如今，妮娜总算下定决心要问那个问题了。她有很多问题想问。狼面众的事，还有被绑架的莉琳究竟怎么了。不过，库拉丽贝没给自己半个答案。不，应该说是被她用其他话题转移焦点，或是说自己被她牵着走呢，总之，妮娜就是开不了口问问题。更何况，现在明明在阻止狼面众暗杀天剑的阴谋，她脸上却没出现任何焦急的模样。

即使如此，妮娜还是觉得自己至少要问这个问题。不这么做，妮娜就没信心与她一起行动下去。

「什么事？」

库拉丽贝毫无戒心地望向妮娜。

「库拉丽贝你……」

「请你叫我库拉拉吧。跟我熟的人都这样叫我。话说回来，你不觉得我的名字念起来有点绕口吗？」

「这……这该怎么说呢？」

「那么，你有什么问题呢？」

「呃，这个，库拉拉。你想对雷冯怎么样呢？」

「我想打倒他。」

她极干脆地如此说道。

「啊，对了。请你不要误会。我想打倒他，并不是因为对他有什么私怨，或是武艺家正义感之类的理由。」

「那是为什么？」

「呃，我觉得有这种想法的人，应该不只我一人喔？在古连丹这边，跟我同年龄层的武艺家应该都会把雷冯当成目标吧。毕竟他可是最年轻就得到天剑的人。」

「可是，雷冯他……」

「我刚才就说过了，身为武艺家，是不会太在意那种事的。当然，也不是大家都很赞成这种事。而且，请你仔细想想，地下比赛还有其他武艺家参加吧？这里可是连流浪巴士都很少到来的古连丹，所以不可能有很多来自外面的不良武艺家。这么一来，就表示除了雷冯以外，还有很多武艺家也与地下比赛有所牵扯，而且也有很多普通人去看比赛。不这样的话，地下比赛根本没办法当成生意来做吧？」

「这……或许是吧。可是——」

「我已经讲过很多次了。雷冯做的错事不是参加地下比赛，也不是假借比赛之名企图杀掉卡哈尔德•巴连，而是让一般人了解了天剑的可怕。所以，雷冯必须离开古连丹。至于其他参加地下比赛的武艺家，只有在私底下被课处罚金而已。」

天剑的可怕。

妮娜记得雷冯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女王说，他让民众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雷冯之所以会心痛，也是因为孤儿院的兄弟姐妹们知道了他并非清白正直的英雄。妮娜还听说，他们因自己的英雄遭到玷污而感到激愤。

「话说回来，只是要杀掉卡哈尔德的话，不用在比赛中也能做到吧？不管是夜袭或是其他手段，以雷冯的实力，应该有很多办法才对，但他却……唉，这种笨拙的处事态度我也…………」

「嗯？」

话尾的发音有些不清不楚，所以妮娜不晓得她说了什么。

「不，没什么。总之，对年轻武艺家来说，年纪与自己相仿的他成为天剑，而且得到强大力量，不但让他们感到憧憬，而且也给予他们自己也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雷冯的希望之光。就这层意义而言，他仍然是年轻武艺家的英雄。就算他为了某些理由参加了地下比赛，他们也会自然而然地忽视这项错误吧。我想呀，觉得他是大坏蛋的人应该不多喔？」

「既然这样……」

雷冯重回古连丹，不见得只是一场梦啰？

「正因为这样，我觉得这里也会有其他人想打倒雷冯。」

「你说什么？」

库拉丽贝很自然地如此说道。然而，妮娜却觉得她好像突然转变了话题。

「因为他真的很强啊。渴望跟他战斗这件事，我并不认为是错误的想法。我们这个年纪的武艺家啊，都把超越雷冯当成自己的目标呢。」

库拉丽贝没发现自己的惊讶反应，妮娜哑口无言。

自己有这样想过吗？

不，洁尔妮的武艺家之中，有几个人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他们都很崇拜雷冯吧。自从小队对抗赛结束后，想接受他训练的学生每天都大排长龙。雷冯虽然没半点干劲，前来拜托他的人却络绎不绝。

然而，这里面却没有以个人身份挑战雷冯的人物。

就连妮娜也是。她想变得跟雷冯一样强，而且这个想法到现在也没变，但她却不曾有过打倒雷冯的想法。

再怎么讲，雷冯毕竟跟自己一样是洁尔妮的学生，是自己小队的部下，而且也是同伴，是战友。他是自己的目标，却不是想要打倒的对象。

对力量贪得无厌的欲求。

（这就是……）

古连丹武艺家如此强悍的理由吧？所谓的憧憬，不是单纯的尊敬或是想与对方比肩而立的愿望，而是直接变成渴望超越对方的心情。所以，古连丹的武艺家才会那么强？

「……所以，库拉拉也想跟雷冯战斗？」

「嗯。」

库拉丽贝以非常开朗的表情如此肯定。

两人虽然交谈着，脚步却没有因此停下。

「哎呀？」

天真无邪地点头同意后，库拉丽贝望向了另一边。

「怎么了？」

「没什么，看来他们还有其他企图呢。原来如此，刚才那件事原来是这个目的啊。」

库拉丽贝的低喃，妮娜完全不懂。

「发生什么事了？」

「啊，抱歉。看来我们得在这边分开行动了。」

「你说什么？」

突如其来的话语令妮娜大感愕然。

「真的很抱歉。不过，我有一件事非做不可。我不认为有人会散漫到被杀掉的地步，不过，如果有人出了意外，或是因此生病，我也会因此内疚的——应该说我会觉得尴尬吧。而且啊，我事后不晓得又会被陛下怎么挖苦，所以呀，自己的事情还是要自己想办法解决。幸好妮娜是我们这一边的人，而且还有废贵族加持。嗯，没问题，事情一定会解决的。」

对方还是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妮娜只能哑口无言。

「那就请你多加油啰。」

说罢，库拉丽贝忽然跳了起来。她从路上一口气跳到了附近建筑物的屋顶，然后一转眼就失去了踪迹。

「……什么啊？」

这是妮娜唯一说得出来的话。她突然一个人被丢在陌生的古连丹大街上。不知何处才是容身之地的不安感涌上心头，妮娜不由得朝四周张望。

库拉丽贝发现了什么事？

不知自己该往何方的妮娜，站在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干脆趁现在逃走吧？）

这是逃回洁尔妮的好机会。如果莉琳在女王身边的话，不管怎么想，自己都不可能有机会将她抢回来。即使使用了废贵族之力，妮娜仍然无法战胜林戴斯。库拉丽贝说他是最强的天剑，这就表示他比雷冯还强。不过，根据雷冯所言，女王的力量远远凌驾天剑。惨败给林戴斯的自己，根本不可能是女王的对手。

对自己来说，古连丹实在是太陌生了，就算拟定作战计划也没用。

（第一要务是跟雷冯他们会合，这样做才对。）

如果是平常的妮娜，即使情况如此不利，她也有可能一个人去营救莉琳。妮娜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的使命感过于强烈。就是因为这样，妮娜才会莽撞行事，妮娜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可是只要使命感的开关一被按下，她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

然而，也许是刚才一直被库拉丽贝牵着走的关系吧，现在的妮娜已经没那么冲动，所以才会有这么冷静的想法。

或许有人暗中监视着妮娜，不过如果是那些家伙，现在的妮娜或许有办法应付，至少也有可能逃离这里。

妮娜记得刚才在王宫看到的洁尔妮在哪个方向。只要跑向那边，或许就能成功逃脱。

（我应该这样做才对。）

妮娜下定决心。既然如此，她就没理由继续呆站在原地了。妮娜准备直接奔向洁尔妮。

就在她让刭在全身来回流动之际——

妮娜不是目标。有一股力量，瞬间奔过了以妮娜为中心的大圆周。

这股压力，让妮娜感受到全身遭受雷击的幻觉，脚步也因此停下。

「怎……怎么了？」

刚才感受到的是强烈的刭流残渣。它瞬间包围妮娜，而且消除了某些东西。妮娜不晓得它抹消了什么。不过，刹那间发生了某种激烈的过程，而且立刻有了结果。

手掌自然而然地抓住炼金钢，将它复原成铁鞭。

有什么东西要过来了。

这种预感在胸口内不断升高。

就在它抵达极限的瞬间，湿答答的脚步声传入了耳中。

这是一种鞋底沾到某种黏性物质的声响。声音虽然细微，却逃不过武艺家的听觉。

在背后。

妮娜回头。

看见站在那里的人物时，妮娜有一种腹部深处感到寒意的紧张感。在洁尔妮那边被林戴斯打倒而失去意识前，自己跟女王一起见到了他。现在的他跟当时一样，全身充满阴暗气息，而且全身缠着杀意氛围。他紧握着飘着血腥味的巨大铁鞭站在那儿。

「哟。」

连声音都带有沉重的气氛。

最初遇见的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已经躲到了阴影之中。

「迪克……学长，是你没错吧？」

「嗯，对啊。」

即使对方表示肯定，妮娜仍然无法理解。因为现在的迪克，与她初识时的那个人印象截然不同。

「唉，就算你说我整个人感觉都变了也没办法啊。我现在的心情跟当时不太一样，或许是因为我想见到的东西终于出现了吧。在期待的同时，我也变得天真了。」

天真？可以用这种字汇形容他现在给人的感觉吗？

自己无法放下武器。站在妮娜面前的迪克，怎么看也不是友善的存在。腹部深处的紧张感仍然存在，而且它的寒意不断吸取身体的热能。

「学长，你来我这边做什么？」

「嗯，有很多事情呢。我的失败将你卷入了这场战争。如果说我会有罪恶感的话，那还真是一个大笑话呢。不过，我还是有了这种感觉。可是，道歉这种事又不符合我的个性。」

他空着的左手抓住了垂吊在胸前的怀表，指尖上沾着干掉的血迹。

「学长刚才做了什么？」

「嗯？监视你的那些家伙太碍事了，所以我稍微让他们睡了一下。」

稍微让他们睡了一下？

他刚才做的事，真的跟这句话字面上的意义一样吗？

妮娜的怀疑目光也没让迪克产生任何反应。在内心深处，妮娜还在期待迪克会突然露出开朗表情说「别露出这种表情嘛，我只是在开玩笑啦」，接着再露出他坏坏的笑容。

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

「那些家伙怎样都无所谓。等事情都办完后，我就要把你送回洁尔妮。反正到时候那些家伙一定会出来碍事，所以我收拾掉他们只是迟早的事。」

「怎么会……」

「别在意了，反正你都会忘记的。」

迪克的话让妮娜屏住呼吸。

这就是他的本性吗？最初见到的那个他，只是在演戏吗？

「有很多事让你感到困扰吧？让我来除去那些烦恼吧。」

然后，事情突然发生。

「！」

暴风毫无前兆地压至面前，妮娜挥出了铁鞭。坚硬碰撞声奔向天际。迪克的脸庞近在咫尺。三柄铁鞭互相交缠，爆出点点火花。

「这是为什么？」

「刚认识时我没说过吗？有想要的东西，就用实力去抢。让你被卷入战争的这笔账，我要在这里将它一笔勾销。」

在互相较力的过程中，迪克体内的刭流不断膨胀。要跳向后方吗？不可能。施加在手腕上的重压没有改变，身体移动的瞬间，眼前的巨大铁鞭就会毫不留情地击溃妮娜。

既然如此。

活刭冲刭混合变化——金刚刭。

妮娜以金刚刭挡下迪克从全身释出的冲刭奔流。两道刭流互相冲突，产生的反作用力令两人退向后方。

「为什么我们非得这样战斗不可！」

「只要你不抵抗，一瞬间就结束了。」

「给我说清楚你这样做的理由！」

「反正说了你也会忘记！」

会话进行之际，刭流也不断提升。在不容许丝毫大意的状况下，妮娜也压下金刚刭的余劲，同时提升刭流。

「爱逞强的家伙。」

「是你太不讲道理了！」

妮娜如此大吼，朝前方冲去。不过，迪克快了一步。

不，他没有迷惘。妮娜心中的犹豫，让她接住下一招的动作慢了半拍，但迪克却没有这样。奔驰的刭流让妮娜再次张开金刚刭。威势十足的一击描绘着跟刚才一样的轨道，接着在交叉的铁鞭上释出冲击。有如遭受电击般的麻痹感窜过全身。

是雷迅。令人为之目眩的紫电之光在妮娜周围肆虐。

「咕喔喔喔！」

「你很能撑嘛。」

不带情感的冷淡声音，在话讲到一半时就退向了后方。迪克退到了后面。

他拉开距离，再次使出雷迅。

慢了一步的妮娜，只能以金刚刭再次忍受攻击。冲击窜过全身。

她没能完全防御住攻击。迪克的雷迅略微贯穿了妮娜的金刚刭，并且在妮娜身上慢慢累积着伤害。这个事实令妮娜感到战栗。再这样下去，自己会被杀掉的。自己近在眼前的未来让妮娜焦躁，她拼命咽下这种感觉。

（一直处于被动的话……）

不过，就在她如此思考时，迪克再次退向后方，第三次的雷迅奔驰在空间里。

金刚刭。交叉的铁鞭被弹开了。

然而，在这一次的冲突中，妮娜没有用腿部撑住身体，而是刻意让攻击弹飞自己。朝这边硬压过来的巨大铁鞭掠过妮娜眼前，并且轰爆了路面。碎片朝四处飞溅之际，妮娜在体内制造刭流，同时稳定身形。

现在的距离刚刚好。迪克果然还是摆出了释放雷迅的架势。这是永不改变的耿直突进。

「相信自己，毫无迷惘地踏出步伐，并且挥出一击。」

妮娜想起迪克让自己见识到雷迅后说过的那句话。战场上无须存在小花招。认真战斗时，只要不断使出自己最拿手的招式就行了。

这就是迪克的战法吗？

他无视战斗的细微变化，不在生死夹缝间编织奇策，以果敢的攻势令对手无法运用战术。招式被避开，败北。敌人想出破解方式，败北。在力量的较劲中输给敌人，败北。这是将自己置于极不利的竞赛中，不断发掘寄宿己身的力量，不停刺探底限，愚不可及的突进。

这就是雷迅的真髓吗？

「既然如此！」

如果迪克要一直持续这种攻势，现在的妮娜也只能应招，别无他法。

她感受着刭脉。以刭为名的生物，雷冯曾说过这样的话。背部上的某处，靠近腰侧的刭脉隐隐作痛。它的鼓动撼动着全身。吐出那些能源，让它们在体内循环，就是刭的呼吸声。接着是——将刭流吐出体外，并且变化成冲刭这种破坏能源的巨响。

必须让声音，让鼓动声传得更深、更巨大才行。

不，自己正这样做。

在眼前摆出同样架势的迪克，露出了凶暴的笑意。那是踏入两败俱伤这种愚蠢战斗泥沼之人的笑容。妮娜自己也踏进了那片泥沼。

他是在笑这件事吗？

还是刭的疾走令他心醉？

「很好，这个觉悟不错。」

妮娜以为迪克会立刻发难，但他却挂着笑容如此说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在说话的这个瞬间，迪克从身体释放出来的刭压仍然不断上升。妮娜也不敢大意地提升刭流，一边慎重地开口：

「为什么我们非战不可？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非要我的命不可？」

「我不想要你的性命。……不过，说的也是。突然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是我不对。」

「既然你这么想，就放下武器吧。」

「那要看你给我的答案了。在你面前只有两个选项。一个是在这边跟我战斗，另一个是接受我的提议。」

「你说什么？」

「我不承认其他选项，因为我不想要那种凑合而来的好结局。你懂吗？电影的Happy ending，只不过是大家各退一步所得到的幸福平均值，或者只是将不好的部分推到镜头外面而已。我对这种平均值的幸福不感兴趣。说出我想要的答案，或是拒绝，这只是二选一的问题。应该交给我的东西，看你是要被痛殴一顿后再被抢走，还是要乖乖交出来。」

「…………」

极偏激的言论令妮娜哑口无言。

出自强欲都市的迪克塞利欧•马斯肯。初次见面时，他向狼面众报上了这个名号。他也称呼自己是强盗。学生会大楼那座雕像上面刻的字——祈求吧，然后硬抢。

这一切都显示着迪克就是这种人。

然而，妮娜却隐隐觉得他不是这种人。不，是自己如此希望着吧？这个男人毫不吝啬地传授自己武技，与狼面众战斗时，也没忘记保护妮娜。他很体贴被卷入这场战争的妮娜。

妮娜曾以为他就是这种男人。

「…………你要从我身上夺走什么？」

「记忆。」

「你说什么？」

「我要夺走与狼面众有关的记忆。别担心啦，虽然你有可能因为记忆整合不协调而产生短暂性的情绪不稳，不过只要忍一忍就过去了。只要过了这个阶段，那些事情就会一起沉到记忆的最深处。再过个五年啊，你就会笑着说『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喔。」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要将你从这场战争中解放。我是不介意你感激我啦。」

「如果你能做到这种事，为何当时不这样做？」

「没涉入太深，我就能不留下任何后遗症地消去记忆。不过，你看见了那些家伙面具的另一侧，触碰到了在那里的极光粒子。它就是那些家伙的源头，是成为污染物质前，存在于世界另一侧的事物。将触碰到它的因果消除掉，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是觉得啊，如果你产生记忆障碍就太可怜了。而这种装好人的行为，就是失败的元凶。」

「怎么会……」

妮娜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夺走记忆，指的就是从妮娜脑袋中抹消与狼面众有关的记忆。

这些记忆也跟即将发生在古连丹的事件有关吧？迪克的意思是，自己必须在什么都不晓得的情况下旁观这一切？

「为什么，到现在才要这样做呢……我已经知道一切了耶？事到如今，我要怎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呢！」

现在的自己，或许也是一无所知吧。这个世界的创造过程，沙耶与艾连的存在，这两人的离奇命运与伊格纳西斯的战斗，形成了创造这个世界的契机。这场战争至今仍以另一种形式进行着，而且大战马上就要展开了。

自己知道这些事。可是，这场大战会如何发生，规模有多大，战争的尽头又会发生什么事呢？如果伊格纳西斯那一方获胜，这个世界真的会消失吗？或许，即使赢得胜利，电子精灵们的隐忧仍然不会消失。说不定即将发生的战争，其实只是一场前哨战而已。

在这种情势下，电子精灵对妮娜抱持着某种期待。它们对身上寄宿着梅尔尼斯的妮娜有着某种期待。

「为什么到现在才说这种话！」

从困惑情绪中爆发而出的，是愤怒。

在小队对抗赛，与第一小队战斗后发生的骚动中，妮娜被梅尔尼斯附身，而且被传送到了麦亚斯那边。一头雾水的妮娜，在自然产生的使命感驱使下，与狼面众进行了战斗。她感到迷惘，也有烦恼。她无法向任何人坦白这个突然蹦出来的问题，也没办法向任何人解释自己突然失踪的理由。这么做或许会害别人跟自己一样被卷入这淌浑水，所以这件事绝不能轻易说出口。因为，她根本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狼面众究竟是何方神圣？他们又有什么目的？

自己不晓得答案。就算是现在，自己还是不清楚一切真相。即使如此，以前的自己更是什么都不晓得。妮娜在这种状况下忍耐至今。就算面对担心自己的伙伴，妮娜仍是守口如瓶，直到现在。而且，现在的妮娜，被抛进了一个连自己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的巨大局势之中。

自己实际展开行动后，总算看见了某个答案。自己该做什么，又能做到什么？现在虽然还看不清真相，不过它的预兆就在这儿，就在古连丹这边。世界的创立、创世过程中发生的对立、电子精灵们之后的计划……自己总算看见了答案。自己终于晓得该用什么立场站在动荡局势之中，也晓得该朝哪边前进了。

「我终于……终于明白了答案。但你却，你却…………」

对不断被无力感折磨的妮娜而言，没有任何事物比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的心情还重要。

就在这个时候，这名男子出现在自己眼前，还说了这样的话。

为了夺去如此重要的事物，他阻挡在自己面前。

迪克塞利欧•马斯肯——这个男人明明是让妮娜变成这种模样的始作俑者。

「你这家伙，太任性了！」

这道怒火也对迪克无效。

「别担心啦。只要忘掉那些记忆，你就不会介意这种事了。」

迪克一脸无所谓地说着这种话，妮娜无法理解他现在的心情。

她什么都不晓得。

「……反正你要任性到底就对了。」

「当然，因为这就是我。」

「既然如此，我的答案只有一个。」

妮娜重整开始紊乱的刭流。刭息啊，绷紧吧。刭脉的鼓动啊，无止境地加速、提高吧，就像要撼动这副躯体，就像要撕裂这副躯体一样。

「我也要任性到底。」

刭流不断提升。妮娜将自己的刭流密度，提升至前所未有的境界。虽不如她在巨人战中得到梅尔尼斯帮助时那样强大，却也是妮娜初次靠自己的力量将刭流凝聚到这种地步。

「与你相遇而被扯进这场战争的我，总算走到了这一步。我怎么可能一直任人摆布，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呢！从现在开始，我要靠自己的脚前进，你怎么想是你的事！」

不只是面前的迪克，电子精灵们也一样。梅尔尼斯没立刻做出决定，而且妮娜明明得在它们筹备的计划中负责某个部分，却没人肯告诉她自己要扮演什么角色。

大家都无视妮娜的存在。对他们而言，妮娜只是一个方便的道具吗？

不，或许不是这样。先不管修奈帕尔与古连丹的想法，妮娜实在不愿意相信洁尔妮会这样对自己。然而，因迪克这种蛮横态度所点燃的火，将当时感受到的困惑一起变成了怒意。

妮娜有一种感觉，大家只是一味突显知道内情的优越感，而且还任意摆布她。

「这个世界如果有危险，我就要用自己的手脚挑战它。」

「……我以为自己这样讲很温和呢。」

从迪克身上传来的压力仍然没变。他的刭流没有紊乱也没有动摇，密度与质量也不断增加。不久前还在他脸上的亢奋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盯着妮娜不放的冷冽神情。

「这种乱七八糟的战争，你这种认真的人不该参与。你一定会觉得荒唐至极，而且还会气疯的。既然如此，你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决定这件事，还有决定要不要生气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真拿你没辄。」

迪克将铁鞭扛在肩上。这个架势看起来破绽百出。不，这是只考虑到攻击层面的架势。是只考虑到从那边冲刺，然后扬起铁鞭，再猛然挥落的架势。

以这种心境释出攻击，就是这一招的意义所在。

妮娜也举起铁鞭。她使用的是双铁鞭。两人的武器虽然相同，但妮娜必须同时运用两根铁鞭，所以还是有所不同。如此认为的妮娜，在架势上下了很多功夫。

不过，现在这种架势是行不通的。雷迅这一招的精髓就是舍身攻击。只要内心某处有防守的想法，就无法对抗迪克释放出的攻击。

妮娜缓缓变更自己的固有架势。她收回为了牵制而伸向前方的左铁鞭，然后与右腕互相交叉。她缩起身躯，有如要拥住自己似地让双臂紧紧交叉。迪克要直劈，自己就左右同时横击。妮娜将架势改变成这种形式。

这是她临时想出来的架势。在洁尔妮之前的大战中，妮娜才初次觉得自己掌握到了雷迅。在这种状况下，而且还在无路可退的场所中临时改变架势，实在是一件愚不可及的行为。然而一旦失败，妮娜就会失去记忆。如此一来，她只能再次怀抱着过去的那种无力感，然后从洁尔妮那边观望这场战争吧。

（我才不让这种事发生！）

既然如此，就不该拘泥让自己不安的旧架势，而应该使用自己现在认为最好的架势冲刺才对。

刭流密度提升至前所未见的地步。再这样下去，它会在体内爆炸吗……？就在妮娜感受到这种不安的瞬间，她有了动作。

对方也几乎同时出招。

活刭冲刭混合变化——电迅。

两条闪电爆发冲突。他们变成破坏光弹互相撞击，炸碎周围，然后被双方的能源弹飞。

「咕……」

妮娜以活刭消除在全身窜动的麻痹感。她不觉得疼痛，身体也没有麻痹的现象，这就是两道冲刭彼此撞击后互相抵消的证据。仿佛连反作用力都被冲力吞没的一击互相碰撞、互相吞食，然后凝聚成一点产生爆炸。刚才的麻痹感，就是自己在爆炸中承受到的冲击。

（再来！）

被炸飞的妮娜，极自然地凝聚着下次攻击需要的刭流。她已经见识过雷迅的战法了。在击倒对方，或是自己倒下前，雷迅会一直释放下去。事情就是这样。刚才那一招没有击倒迪克的手感。既然如此，对方也会继续出招。

迪克从爆炸烟尘中另一侧出现的身影是……

雷迅。

释放能源，然后冲刺。除了最初踢向地面的触感外，妮娜什么也感觉不到。握在手中的是铁鞭的重量。将意识以及刭流全部注入其中。她要做的不是挥击铁鞭，而是让自身化为铁鞭，向前冲刺击破敌人。

冲突、爆炸、然后被炸飞。

（再来！）

动作继续重复。

她凝聚刭流，调整姿势，然后释出攻击。

（再来！）

动作继续重复。身体的感觉渐渐远去，妮娜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露出了何种表情，身体又处于何种状态。她已经沉迷了。不过，是对什么沉迷呢？打倒迪克的行为？或是释放雷迅？

冲突再次爆发，但这一回没有爆炸。也许是力量彼此抗衡之故吧，双方的刭流被凝聚在三柄铁鞭之间，虽然一触即发，却因重压而无法释出威力。

「真是的，你也进步得太离谱了吧？」

迪克在自己脸庞旁边如此低喃：

「不过啊，我知道喔。使出全身的力量，就是那么一回事。解开内心的束缚，就会变成这样。极限这种东西是谁规定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本身。你现在就处于解开束缚的状态。等你回神时，一不注意，就会被这股力量摆布了。」

也许是双方产生的压力在某处产生了失衡吧，爆炸发生了。刭流光芒直冲云霄，妮娜跃向后方。

（再来！）

迪克刚才说的话，那些事谁理它啊。使出更多刭流，让刭脉奔驰得更快，让它的鼓动声撼动整个世界！将自身的存在感，狠狠击向那些把自己蒙在鼓里摆布的所有人吧。

「可是啊，如果你没记住我刚才的话，那就没有下次了。」

迪克如此低喃。

就在这个瞬间，某个东西覆盖了他的脸庞。是面具，狼面众的面具。没错，在洁尔妮那边看见迪克时，他也戴着这张面具。

为什么是狼面众的面具？

「你这家伙！」

这个男人也是狼面众？他不是迪克，而是冒牌货？

「我不是冒牌货，也不是狼面众的卧底。」

先一步猜到自己想法的迪克如此说道。

接着，他的刭流爆炸性地增加。青蓝光芒覆盖着他的周围，力量也不停攀升。朝四周释放而出的波动，在物理层面上轻抚了妮娜的肌肤。

在迪克背后，妮娜看见了某种东西。

（喔喔……）

某处响起类似呻吟的声响，妮娜立刻明白这是梅尔尼斯的声音。从它在梦中表现的态度判断，妮娜以为它又消失了，但废贵族仍旧栖息在自己体内。

可是……该不会……

「是……废贵族吗？」

被废贵族附身、本来是电子精灵、特别优待……库拉丽贝说过的话一一闪过脑海。是这么一回事吗？迪克也被废贵族附身，所以才跟狼面众战斗吗？

出现在他背后的是一道黑雾，与一对从里面伸出的枯瘦手臂。女性化的纤细手指伸向迪克的脖子，指尖的指甲掐进了脖子的皮肤。

简直就像伸出了一双要掐死别人的憎恨之手。

苍蓝色的火炎、包围着迪克的刭光。缠绕在迪克身上的能源明明跟妮娜一样，但他的能量却有如幽鬼释放出来的负之炎。

「以这招做个了结吧。」

摆出的是——电迅的架势。

妮娜随时可以出招。不过，她明白力量的均衡会瞬间遭到颠覆。就这样出击的话，倒下去的会是自己。

「梅尔尼斯！」

妮娜大吼。沉眠在内侧的废贵族，如今以震动做出回应。它在梦境中的态度虽然优柔寡断，却还是回应了妮娜的呼唤。

「把力量借给我！」

（了解，不过你要小心。这个男人是极炎饿狼之主。）

哪管得了这么多。

妮娜没时间思考梅尔尼斯话中的含义。青色光芒包围着全身，妮娜只觉得自己的刭力也提升了数倍。

「啧，你已经能运用它了吗。不过……」

迪克动了，妮娜也配合他的动作释出招式。

活刭冲刭混合变化——雷迅。

不同于刚才的压力与冲力，妮娜瞬间迷失了自己的方位。就时间单位而论，这个现象只持续不到一秒钟。思考能力立刻追上以活刭强化的运动能力，并且掌握了现状。迪克就在那边。铁鞭的触感传至双臂。与其说是割开空气，感觉起来更像挖开空气的它，在空间中不停奔驰，主张着自己的存在。

迪克挥落铁鞭。

有如配合对方呼吸似地，妮娜的双铁鞭也拖曳着青蓝色冲刭光芒向上挥舞。

战斗，果然还是在不满一秒的时间内分出胜负。

向上挥出铁鞭的瞬间，掌中传来了无法理解的触感。那是铁鞭一边压扁空气，一边前进的触感。自己之所以会觉得它很轻，肯定是废贵族之力也提升了活刭之故。速度提升的同时，加在铁鞭上的负荷也会增加，不过自己也使出了超越这种重压的肌力，事情就只是这样而已。

不自然的触感是从其他地方传出的。那是从哪里，又是怎么传出的……妮娜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只是觉得握紧铁鞭，贯入刭流，铁鞭传至整条手臂的触感、扫开空气击向猎物的触感、重心的移动、一切的一切中，有某个地方不太对劲。

这样不对——某种感觉让自己有了这种想法。

这种感觉唤来了小小的不安，而且当三根铁鞭有如缠绕在一起般互相咬合的瞬间，它变成了现实。

声音，听起来如此清澈。

在眼前展开的光景，难以置信。

它们反射着青色刭光，一边朝四周飞散。变得极轻的双臂如此空虚。就像手臂本身惨遭撕裂似地，无法接受现实的精神空白现象支配了妮娜。

迪克的铁鞭，有如要撕裂这段空白似地袭向妮娜。

她能瞬间使出金刚刭，一定是自卫本能使然吧。

然而，发动的时机却相当微妙。贯入铁鞭的刭流，有几成在金刚刭张开前就碰触到妮娜的身体，而且贯穿了身体核心。妮娜全身都沐浴在名符其实的雷击奔流之中。

妮娜被弹飞了。在被弹飞的过程中，妮娜凝视着双臂，看着变寂寞的手掌。拳头握紧的是——残骸。妮娜空虚地握着只剩下握柄的铁鞭。

它碎掉了。

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在互相撞击的过程中，因力气输给对方而碎裂。

坠落地面的瞬间，置身于激流般的现实袭向妮娜。

「呜恶！」

她从胸中吐出空气团块，里面还掺杂着些许血雾。妮娜无法呼吸，是气管麻痹，或是强烈撞击令肺部忘记怎么工作？胸口的狭缝传出剧痛。不过，那儿只有表面上的疼痛。打击所造成的冲击全数抵达体内，令内脏感到痛楚。

「你该不会以为普通炼金钢能负荷你现在的刭力吧？」

视野被染成红色，眼球内的血管破裂了？混浊的赤色染红了俯视妮娜的迪克。

妮娜好不容易恢复了肺部的机能。不过，也许是休克现象造成的吧，她无法好好思考。指尖与裸露在外的肌肤，有如被电到似地残留着麻痹感。

身体无法移动。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身体和意识都跟不上现在的状况。发生什么事了？不，自己明白这一点。可是，怎么可能呢……这样的想法支配了脑袋，不让妮娜继续思考下去。

除了麻痹感外，手臂什么也感觉不到。不，感到麻痹的不只是手，而是全身。然而，应该握在手中的触感消失的感觉，重重压上了心头。

感觉不到铁鞭在手的事实，占领了她的心思。它变成碎片四散的光景烙印在脑海中，久久不肯消失。

它没能承受妮娜的刭力。

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不，自己早就晓得了。雷冯就是一个例子。哈雷也说过，他没有天剑在手，就无法发挥全部的实力。因此，莉琳才会希望他重握自己带来的炼金钢。就算不能发挥实力，她也希望雷冯能使用从小修习至今的武技。

雷冯这么做，就等于是面对他的过去，也是原谅过去的自己。

妮娜希望不断战斗的雷冯，能在更好的条件下作战。将雷冯拉回斗争世界的她，只有这个心愿。

然而，这种现象居然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不，受到打击，无法从占据心灵的空白与破坏光景中脱离的理由，不仅是如此而已。

手中没有铁鞭的触感。

长久以来，自从以武艺家身份接受训练后，一直握在手中的铁鞭触感消失了。憧憬着以华丽手法操作朴实武器的父亲身影，因此挥舞至今的武器坏掉了。武器就只是武器。就连现在握着的铁鞭，也是来到洁尔妮后哈雷替自己做的。话又说回来，来到学园都市后，自己不是因为故障或种种理由而更换过无数次铁鞭吗？自己虽然爱用这对铁鞭，却不应该因为它坏掉受到这么大的打击。

那么，自己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

「好，这次一定要消除你的记忆。」

迪克如此低喃，而且把手伸了过来。

在赤红视野之中，张开五指的手不断逼近。

（原来如此。）

自己为何会大受打击？

不是因为名为铁鞭的武器遭到破坏之故。

而是因为，自己投注在里面的意志被破坏了。

＊

在深处，洁尔妮感受到了那股意念。

这里是学园都市的机轮部门。洁尔妮没有从那边移动半步。与修奈帕尔它们的对话，也是在这里利用缘系统进行的。现在的洁尔妮，正在修复遭到破坏的都市驱动部门。为了进行修复作业，她不能离开这里。

然而，她感受到了那股意念。

那是被痛苦与悲哀妆点过的悲鸣。自己喜欢的人发出了这种声音，令她感到动摇。

身为电子精灵，洁尔妮必须维持都市的运作。都市的脚遭到破坏，动作也出现障碍。从外表来看，虽然只折断了一只脚，但当时产生的冲击却扭曲了内部构造。都市不是不能移动，但现在根本无法产生足以逃离污染兽的速度，而且平衡感也很差。就这样移动的话，会对人们在都市上面的活动造成影响。

因此，洁尔妮必须尽快修复都市。她不想让住在自己都市上的年轻人，被卷入将要发生的战火之中。

然而，她却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妮娜的悲鸣。

洁尔妮在机关部门上方盘旋了数回。

该去或是不该去？

自己不该过去。身为电子精灵，而且比其他电子精灵更加深入这个世界命运的的洁尔妮并没有忘掉自己原本的义务。让住在都市上面的人们活下去这件事，就是电子精灵的使命。电子精灵因此而生，因此而在世界上流浪。这就是支配自律型移动都市意志的存在——电子精灵所扮演的角色。

然而，她却感到迷惘。

从法鲁尼尔那边得到能量后，洁尔妮的姿态从过去的女童之姿略为成长。像洁尔妮这样的电子精灵，只要经过一段时间，应该会长得更大才对。然而，洁尔妮现在的姿态，却只稍微长大了一点而已。虽然对电子精灵而言，外表没有太大的意义，但洁尔妮却只能用女童姿态来定义自我，是因为她身上有着某种特殊状况的缘故。

如今，洁尔妮得到能量，也稍微成长了一点。洁尔妮身上的数种机能得到提升，修复学园都市的能力也大为提高。按照这种情况，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修复脚部，不过驱动系统应该很快就能修好才对。

因此，负责机轮部门保养工作的机械科学生们，也辛苦地四处奔波着。为了不让他们的努力成为泡影，洁尔妮必须在原地专心修复都市。

可是……

「太好心是你的可爱之处，也是你的缺点呢。」

洁尔妮虽然身在空中，却还是被这道声音吓得跳了起来。然后，她找寻着声音的主人。

她坐在机轮部门的圆顶上。

是妮尔菲莉亚。

「你没必要继续涉入这件事吧？」

夜色少女朝飞向自己的洁尔妮伸出手。洁尔妮有如缠在手臂上似地拥住少女，然后望向那张美到令人战栗的脸庞。

「身为电子精灵，就要扮演好电子精灵的角色。你明明很清楚这个道理的。你这么喜欢那个女孩吗？」

「…………」

「呵呵，也是啦。我也帮了她的忙呢。我把被沙耶取回的废贵族，又给了那个女孩。」

「…………」

「你问我为什么？理由很简单啊。因为我想看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你问我会发生什么事？看下去就晓得啰。」

不过，身为话题人物的妮娜，如今却……

「说的也是。照这样下去的话，她就要脱队了呢。可是，事情或许也不会变成那样。你比我更清楚她的个性吧？就算忘了之前发生过的事，她也不会因此而屈服。哎，那小子这样做，说不定会害她留下后遗症呢。如果你担心这件事的话，我之后会想办法帮助她的。只是要除去后遗症的话，两三下就清洁溜溜了。」

「…………」

「哎呀，这样还不满意？你还是一样难搞呢。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呢？不好意思，除了支援那家伙外，我什么忙也帮不上。你也知道我还没完全恢复吧？如果空中开了洞穴的话，那就另当别论。呵呵，不过修奈帕尔不会对这种状况置之不理吧？」

妮尔菲莉亚愉快地笑着，洁尔妮凝视着这样的她。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应该在古连丹那边才对。而且，她应该想要旁观即将发生的事吧？为了亲眼见证那件事会引发何种现象，她应该跟修奈帕尔或其他人一样前往古连丹才对。

然而，她却出现在洁尔妮面前，这是为什么？

「我的企图该不会被看穿了吧？」

即使如此，妮尔菲莉亚妖艳又美丽的笑容仍然没有消失。

「不过，我还是觉得洁尔妮比较重要喔。与其让你冒险，我会叫你舍弃那个女孩。我是不会忘记何者为重的。」

妮尔菲莉亚的话让洁尔妮思索了半晌。她思考着何者为重，又要怎么做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她思考着，不断思考着……

妮尔菲莉亚凝视着抱头在半空中转来转去的洁尔妮。她脸上浮现着既冷漠又妖艳的美丽笑容。凡是见到这副笑容的人，都会被这种魔性般的蛊惑所吸引。

不过，那道笑容却带着微微的，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的暖意。她看着洁尔妮的眼瞳有着暖意。

既冷漠又温暖。同时露出这两种相反表情的妮尔菲莉亚，目不转睛地望着洁尔妮。

一边承受着这种视线，在半空转圈圈的洁尔妮不断思考。

原先的居民，以及现在的居民。

哪一方比较重要，又该尊重哪一方的意志？

至今为止，自己的都市上也发生过因主张不同而导致的流血事件。碰到这种事时，洁尔妮总是采取中立。重要的是让人们生存下去，至于人们要如何过活，她不会加以干涉。电子精灵的行为，只要符合自己都市规定的方向就够了。

然而，现在的她却感到迷惘。为何迷惘呢？

是因为妮娜，偶然让自己的肉体变成电子精灵们渴求之物的少女。让洁尔妮迷惘的人，就是她。

真的是吗？

真的是这样吗？

让洁尔妮迷惘的理由，真的只是如此？

她认为妮娜只是刚好出现在眼前的方便道具？

不，不是这样的。

「你果然还是这样决定？」

回到妮尔菲莉亚面前后，如此低喃的她露出了微微苦笑。

「…………」

「我明白了。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个理由。这都是为了你喔，洁尔妮。因为有你，我才能在这里，才有办法存在。因为你把能源分给我，所以我到现在还能继续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妮尔菲莉亚的手指轻抚洁尔妮的脸颊，绕起她的发丝。对电子精灵而言，实体不具备任何意义，这副姿态也只是电磁力聚合在一起的表象。然而不知为何，不管是洁尔妮或是其他电子精灵，都会以自己最初得到的姿态为基础成长下去。电子精灵明明可以自由改变形态，明明没必要将自我的成长反映在外表上，但它们还是会这样做。这是因为原形拥有实体，或是拥有形态这件事之中，有着连洁尔妮或其他电子精灵都不晓得的重要意义？

洁尔妮要以洁尔妮的身份存在下去，就必须维持这个形态吧。就像古连丹与梅尔尼斯因应自己的内心改变外形似地。

「那么，送货的任务就交给我负责吧。」

「…………」

「用不着那么惊讶啦。为了修复这座都市，你不能离开这儿吧？既然如此，就一定要有人负责送货。而且，你希望尽可能避免都市的学生涉入这件事，不是吗？」

「…………」

「那么，我就是唯一的人选了。对我来说，这件事并不困难，你为什么那么惊讶呢？」

「…………」

「啊，你说他啊？我并没有要站在他那一边啊。而且，我也觉得这么做很有我自己的风格。再说……」

妮尔菲莉亚堆叠着字汇，却在半途舍弃了它们。浮现在唇瓣上的微笑立刻消失，夜色少女站了起来。

「或许，我们要就此道别了。不管是生是死，只要空中开了洞穴，我就会跳进去。之前洞穴连接的时间太过短暂，所以我吸取的能量还是不够。不过，用来唤醒这副躯体已经是绰绰有余了。然后，如果事情真的变成这样，那我就没办法再跟你见面了。无论这个世界会不会毁灭，一旦命运之轮开始运转，我就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要洗刷当时感受到的屈辱。我给你带来了那么多麻烦，所以，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妮尔菲莉亚露出的淡淡表情，让洁尔妮扑向了她的怀中。

「…………」

「谢谢。只有你，才能让我打从心里使用这句话。」

「…………」

「嗯，没错。到时候还会再一次的。」

妮尔菲莉亚张开双臂，洁尔妮再次飞上空中。幼女的手伸向空无一物的空中，接着爆出光芒。

强烈光线支配机轮部门，然后不断凝聚。在妮尔菲莉亚面前凝缩成块状物的它失去光芒，并且缓缓下降。夜色少女伸手握住了它。

「……我也能借她力量就好了，就像我对他做的一样。不过，那个女孩需要的一定不是我，而是你的笑容。」

妮尔菲莉亚的这句话，让洁尔妮浮现了笑容。面对电子精灵的笑容，夜色少女回了一个淡淡的哀愁笑脸……

「那就再见了。跟你待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快乐。」

少女消失了。

被一个人留在这里的洁尔妮，飞向机轮部门的上半部。

她再次专心修复都市。

即使自己的姿态又变回了原本的女童，洁尔妮也毫不在乎。

＊

赤红视野中，张开的手不断逼近。

妮娜感受到结局就在眼前的错觉。如果迪克的话可以相信，自己就不会死去。

会死的人是现在的妮娜，拥有这段记忆的妮娜。

她莫名其妙地被卷进这场战争，又莫名其妙地被赶出去。如果是其他事情的话，忘掉它们或许心情还会舒缓许多。不过，这件事已经没办法这样想了。就像刚才向迪克吐露的心声一样，那些事带给妮娜痛苦，让她品尝到苦涩心情，也让她经历许多渴望向他人倾诉一切的失眠夜晚。

全是痛苦的事。

即使如此，事到如今才将自己逐出这场战争的做法，妮娜也无法接受。

理由之一是，自己已经涉入这场战争了。不过，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发生战争的地方是古连丹。

跟雷冯有关的土地。

将雷冯再次卷入战争之中的人是妮娜。当然，理由不只如此。这是因为洁尔妮陷入了走投无路的窘境，而卡利安知道他的真面目也是理由之一。然而，就结果而论，让他站上战场的人仍是妮娜。只要妮娜有那个心，在她知道雷冯的过去时，就能将他逐出自己的小队。或者，妮娜也可以做一些事情来妨碍卡利安，只不过妮娜会跟卡利安正面冲突就是了。

然而，会这么想的是现在的妮娜。虽然只是几个月前，但当时的自己有办法这样想吗？

当时的妮娜，只是一股脑地想为洁尔妮做些什么。因此，她没有放弃雷冯这股强大战力的勇气。

（是我把那家伙卷进来的。）

而且，这里是古连丹。是跟雷冯有着深厚因缘的地方。

如果按照最初的决心停止战斗的话，或许他就可以不用与天剑们对战了。也或许，莉琳不会来到洁尔妮，不会像这样被抓走。

妮娜一直把雷冯留在战场上。卡利安不是也这样说过吗？他说「雷冯将战斗的理由寄托在你身上」。

雷冯一定会过来古连丹这边。不晓得莉琳被赋予何种命运的雷冯，只会觉得他们强行带走了莉琳，所以他会过来这里将她抢回吧？

如果过来的话，雷冯会有什么下场？这里将要发生一场没有女王与天剑继承者参与，就无法扭转乾坤的巨大战争，而雷冯会跃入这样的战争之中吗？他必须在手中没有天剑，无法发挥全部实力的状况下，像现在的妮娜一样怀抱着炼金钢可能会坏掉的不安战斗吗？

雷冯可能会有这种下场，但自己却……

（我又无能为力了吗？）

自己总是这样。只有意志跑第一，其实什么也做不到。打从洁尔妮遭到幼生体袭击的那一刻起，妮娜做到了什么？自己只是一直强迫雷冯战斗而已，不是吗？

（我能容许这种事发生吗？）

不能容许，怎么可以容许呢？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太丢脸了。她想杀死、抹消这样的自己。抱着超越过去的自己、变得更强的愿望，妮娜来到了学园都市。然而，她到现在还是没有超越自己，只是满怀着无力感走到这里罢了。

而且，都走到这里了，她还是得悲叹自己的无力吗？

是无力感。至今为止不断驱使着妮娜的动力，就是无力感。不断被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实击倒，一边立志绝不能这样下去的妮娜，凭着这股毅力走到了这里。目的与手段有时候虽然会出现错误，但她还是走到了这里。虽然被卷入莫名之战，做的事情又非自己所愿，她仍是努力走到了这里。

虽然迷失路径，虽然对可能走错方向的不安感到害怕，妮娜仍是咬紧牙关走到了这里。

即使不是自己渴望来到的地方，她仍然走到了这里。

自己会失去这一切？这么轻易地失去它们？

（站起来，快站起来啊！我不能在这里倒下！）

嘴唇不断发抖，手脚失去知觉，鲜血染红了视野。

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即使如此……

（快站啊！）

心还没有死。

妮娜在内心不断大吼，要自己站起来。迪克的手缓缓接近，指尖点着淡淡的刭流之光。这道光会从妮娜身上夺去记忆吗？失去现在的自己与死亡之间，究竟有何不同？

（快动啊！）

妮娜不停吼着。就算只有一点也好，她非抵抗不可。即使没有铁鞭，自己还是能做到些什么才对。为了逃离这只手，为了抵抗迪克，她非动不可。

「我来帮你吧。」

这道声音突然传入耳中。

（是谁？）

不，自己早就知道是谁了。这种会让精神最深处为之动摇的魔性音色，没有理由忘记，也绝无可能有其他人能发出同样的声音。

是妮尔菲莉亚。

只有妮娜听得见这道声音吧？迪克的动作没出现任何变化。

「我可以给你一样东西。遗憾的是，这并不是我送的礼物。」

妮娜只闻其声。那道让任何人都非看不可的美丽身影，不在现场的任何一处。

只有声音传进了耳朵。即使如此，妮娜的心仍受到了危险浸蚀的影响。

（你在说什么？）

「没时间让你迷惘了。在你面前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让迪克消去记忆，另一个是继续前进。他说你的记忆会产生后遗症，不过我可以替你解决这个麻烦。」

妮娜无法理解突如其来的这一番话。

选择。连这名少女都对妮娜说了这个字眼。

「想前进的话，我会让你如愿的。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只要你做出这个选择，就再也没有重来或是半途逃走的权利了。到时，我会亲手杀了你。我会在绝望上面再紧紧黏上一层绝望后再杀了你。我会让你牢牢记住自己得到的东西有多珍贵，然后再杀死你的。」

妮娜不明白妮尔菲莉亚的语意。不过，寄宿在声音之中的情感，不是她在洁尔妮地底遇见的那种捉弄式的语气。妮娜感受到了隐藏在里面的怒火。

妮尔菲莉亚在气什么？

没时间思考这件事了。自己只能选择前进，或是放弃。

这还用说？

一直到刚才为止，自己不是一直在想如果放弃的话，如果就这样被迪克夺去记忆的话，事情会变成怎样吗？

（不论何时何地，我都要前进。）

怎么选择都会后悔的话，就选择前进而后悔吧。

妮娜•安多克就是这种人。

「哼。」

妮尔菲莉亚不屑地吐了一口气。

「好，既然如此，我就把它交给你吧。这是那个老是选择自己吃亏的可怜孩子送的重要礼物。是根本没想过你有没有资格接受此物的可爱孩子送的，很贵重很贵重的大礼。请你好好地使用它吧。」

就在这句话之后。

变化突然发生了。

「再见了。等你再次睁开眼时，大概连我的事都会忘记吧。」

这是迪克的话语，而且他的手正要触碰自己的额头。

就在手里——紧紧握住损坏炼金钢的手里出现变化的这一刻。

就在全身充满体力的这一刻。

就在染成赤红的混沌视野恢复鲜明的这一刻

就在自己确定一切都回到原位的这一刻。

妮娜动了。

她来不及确认自己到底握住了什么，就这样挥了出去。一脸惊讶的迪克立刻跃向后方。妮娜一跃而起，并且摆出架势。

「喂喂喂……」

迪克的声音中有着吃惊与困惑，还有……

「这算是什么鬼玩笑啊？」

还有怒意。

「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妮娜如此答复，然后确认掌中重物的真面目。

是铁鞭。应该坏掉的铁鞭，以原本的形态出现在手中。从外表来看，它没有任何改变。不过，妮娜感到它已经有了不同。它不会再坏掉了。虽然没有任何根据，这种确信却深深植入了内心。

寄宿在体内的力量没有变化。梅尔尼斯仍无言地帮着自己。散发青色光芒的刭压与先前一样，铁鞭也承受着能源而发出光辉。然而，妮娜却没从它上面感受到任何不安。

没有比它更可靠的武器了。

「害我来到这里的人，或许是你。」

自己可以使出全力一战，可以没有后悔的一战。这个感觉给了妮娜信心。

「不过，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我。只有我才能决定是否要离开这里，而不是你。」

「趁我好言好语的时候，乖乖听话不就好了吗？」

迪克将铁鞭扛上肩膀。

「我刚才说过，想要的东西，我会用实力硬抢吧。」

「那么，我也要用实力迈向前方。」

妮娜再次提升刭流，迪克的刭流也一样。双方都让身上的青色刭流宛如火炎般剧烈地摇晃着，为了冲突的那一瞬间不断加快刭脉鼓动。

然而，冲突并未发生。

迪克的刭流突然散去。就在妮娜感到困惑之际，他甚至将炼金钢复原成基础状态收回了剑带。

「你想怎样？」

「我不打了，这样做真蠢。」

迪克有气无力地如此答道。他脸上真的出现了受不了的表情。

「居然糟蹋别人的好意。」

「你说好意？好在哪里啊？」

如果刚才那些行为叫做好意，那这名男子要不是精神失常，就是常识异于常人吧？

「小孩子不听话，就要打到听话为止。这不是常识吗？」

「少开玩笑了。」

「我超认真的耶。」

迪克搔了搔红发，大大叹了一口气。

「唉，算了。就随你开心吧。你都拿到那种东西了，我怎么还能叫你忘记一切呢？」

他的视线望着妮娜的铁鞭。

然而，妮娜并不明白这对铁鞭的意义。那道声音——妮尔菲莉亚给自己的东西，就是这个吧。不过，它不是那名夜色少女亲手制造出来的。据少女所言，她似乎只是负责将这东西拿过来而已。

妮娜凝视自己手中之物。它有着可靠的触感。它的手感与哈雷替自己调校，却被弄坏的炼金钢一模一样，使用起来的感觉没有任何不同。

可是，它还是不一样。即使承受妮娜因废贵族而强化的刭流，这对炼金钢也绝对不会损坏。这股确信不会消失。

而且，明明发生了这么不可思议的事，妮娜却没感受到任何不安。除了绝对不会损坏的确信外，它还给了自己温馨的安心感。

它有着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自己找答案吧。」

迪克以极冷淡的目光望着妮娜。

在这道视线的压力下，妮娜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第二次了。」

「你说什么？」

「这是第二次了。你已经放弃了两次回头的机会，再来就没有了喔。你只能拼命冲向前方。不管你的废贵族怎么讲，就算失去它的力量，你也只能前进。你现在背负的事物就是这么沉重。」

「…………」

妮娜还是不明白迪克话中的意思，但她却不敢轻易开口询问。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氛围，明显拒绝着任何质问。

「……唉，你加油吧。我也没那个闲时间管你了。」

「咦？」

「下次见面时，就是在修罗之巷了。在生死一线间的场所中，我不会再顾着你了。只要你碍事，我就连你一起击溃，事情就是这样子。」

说完想说的话后，迪克背对妮娜，然后纵身一跃消失在建筑物的另一侧。

留在原地的只有异常静寂的小巷。两人之战造成的破坏痕迹遍布四周。妮娜在战斗过程中移动了位置，也因此远离了当时与库拉丽贝分别的高级住宅区。

也就是说，刚刚的战斗就是激烈到了这种地步。

然而，明明发生了这么大的骚动，却没有人过来这里确认状况。

对这个疑点感到困惑的瞬间，一切都消失了。

「怎么搞的？」

妮娜感到困惑，这是她唯一做得出来的反应。而且，在她困惑之际，事物仍然消失着。与迪克战斗所产生的破坏痕迹，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完全摸不着头绪。妮娜再次摆出架势，梅尔尼斯的声音却阻止了她。

（你回到现实了。解开架势，不被他人察觉地移动吧。）

这是什么意思？不过，被发现并不是一件好事。收回炼金钢后，妮娜跟迪克一样高高跃起，并且落到附近一栋建筑物的屋顶上。

「发生什么事了？」

妮娜再次发问。

（空间遭到了拟似扭曲。你从原本的古连丹消失，来到了完全一样的另一个场所。空间的扭曲得到修正，事物也回到了真正的空间。）

梅尔尼斯提出说明，但妮娜仍然无法理解。

（扭曲空间是狼面众干的好事。拟似空间既然消失，就表示那些家伙被赶走了吧。）

是库拉丽贝与敏斯吧，他们胜利了。

「那么，狼面众策划的天剑暗杀计划失败了吧？」

应该是这样没错。古连丹的人绑走莉琳，就现况而论，也应该是自己的敌人，但另一方面，他们也是扫荡洁尔妮那一大票巨人的恩人。妮娜虽然百感交集，但松一口气的成分还是比较多，毕竟她也不希望狼面众的计谋得逞。

（那么，你再来要怎么做？）

「你要怎么做？」

在那场梦境中，这个废贵族采取了极暧味的态度，对于修奈帕尔它们定的某个目标，似乎没有完全同意。迪克说，自己可能会失去这股力量。他看穿了这个废贵族的想法吗？

（…………）

面对妮娜的问题，废贵族什么也没回应。

「……暂时观察一下情况吧。」

一边看着古连丹王宫，妮娜一边低语。

（你不打算回去？）

「如果洁尔妮那边有动作的话，一定早就开始行动了。与其轻举妄动，倒不如在这里观察情况，对后来的局势比较有帮助。」

没错。

如果是雷冯的话，只要他一能动，就会立刻出动救出莉琳吧。前往那个研究所时，夏尼德对自己说过的话一点也没错。就算古连丹这里聚集了跟自己同级，甚至在这之上的强者，雷冯也不会感到害怕。就算会怕，他也会咽下这种感觉前来古连丹。

为了拯救莉琳。

如此思考时，胸口传来一阵刺痛。与迪克战斗所受到的伤，在妮尔菲莉亚给自己这对铁鞭时就应该痊愈了。感到不解的妮娜歪了歪头。即使试着用手确认，也无法在那儿找到任何伤口。

「我要找出莉琳在哪里。这么做应该能帮上那家伙的忙。」

而且，自己也必须亲眼见证这里将要发生的一切。

「喂，我说你啊。」

如此思考时，某人突然叫了自己。

妮娜回过头，装在屋顶的小窗探出了一张女性脸庞。

「你是那座都市的学生吧？在这边干什么啊？」

「啊，不是的，我……」

自己太专心思考，所以没注意到背后的气息，这实在是太丢脸了。这么一想让妮娜更加焦躁，连话都没办法好好讲了。

「我是不太懂你在干嘛啦，不过别把我们家的屋顶踩坏喔。」

「啊，是的。请您别担心。」

妮娜老实地立正站好，那名女性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她。

「哎，算了。对了，你现在有空吗？」

「咦？」

对方突然提出这个问题。

「你有空吧，不然怎么会站在这里发呆呢？所以啊，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啊，不……不是这样的……」

「好啦好啦，快进来吧。」

对方根本不肯听自己解释。她立刻将小窗全部打开，头也收了回去。

看样子她似乎要自己从那边进去。

「怎……怎么办……？」

妮娜如此问道，废贵族却默不作声。

这家伙真无情耶，妮娜心想。

「快点过来啊。」

「是……是的。」

妮娜反射性地按照吩咐，钻进了那个小窗。

＊

女王有如拨开青色黑暗似地进入内院。

「莉琳！」

等待她的过程中，戴着面具的集团突然来袭。愚蠢入侵者现身的同时就被消灭了。爱尔榭拉没动半根手指头，只是从全身发出冲刭，他们就灰飞烟灭了。

狼面众——似乎就是这个集团的称呼。她以前就知道他们的存在，也晓得库拉丽贝与敏斯为了阻止这个集团入侵古连丹而跟他们战斗。不过，爱尔榭拉却装做不晓得这件事。

因为她认为在那一刻到来前，自己都没必要采取行动。

然后，这一刻到来了吗？将他们抹消后的瞬间，爱尔榭拉感慨万千地如此思考，不过她立刻切换思绪，穿越没关上的门扉寻找着推动时间之轮的少女身影。

青色黑暗在空间中延伸着。然而，爱尔榭拉看到了被孤伶伶摆放在那边的床铺。接着，她也看到了站在床边的友人与以及应该沉眠着的少女并肩而立的光景。

「……沙耶？」

爱尔榭拉不曾见过沉眠少女的身影，因为内院的门扉一直没有开启过。

不过，爱尔榭拉确定站在莉琳身旁的少女就是沙耶。

「学……陛下。」

莉琳望向这边如此低喃。表情有些茫然的她，用手压住了右眼。

她受伤了？

不，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才对。

「叫我学姐就行了，这样比较顺口。」

看见莉琳平安无事后，爱尔榭拉总算放松表情站到她们面前。

「那些家伙没过来这里吧？」

「他们有过来。不过，那不成问题。」

做出回应的人是沙耶。银铃般的透明音色，心旷神怡地响彻在爱尔榭拉耳中。

「那是……」

爱尔榭拉开了口，然后望向莉琳。她仍然压住右眼，凝视着爱尔榭拉的背后。

进来这里时，爱尔榭拉就已经发现这件事了。不知为何，那儿的地上有着无数球体。爱尔榭拉本来以为它们是点缀这个空间的摆饰品，但看样子并非如此。

她拿起滚在脚边的其中一颗球体。它的大小刚好可以用手握住、有着玻璃般的触感，造形令人联想到眼球。相当于瞳孔的部分有一个用荆棘做成的环，中间则绘着十字图腾。

这个图案令爱尔榭拉十分在意。

「……连沙耶也觉醒了，那这些家伙当然会过来这里了。照这个样子来看，要说这场战争已经开打了也无妨吧？」

「开打了也好。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感想。」

「真巧呢。没多久前我也是这样想的。」

爱尔榭拉过去是这样想的。

然而，现在不同了。可能的话，她希望那些麻烦事能拖到莉琳的下一代再发生。让她生下的小孩跟爱尔榭拉的小孩结合，然后，那个小孩会跟必定来临的命运仇敌战斗。对爱尔榭拉来说，这种状况才是最理想的形式。

然而，事情恐怕无法照这个剧本进行。林戴斯为首的强者们，以天剑之姿到齐了。虽不足十二人，不过能凑齐这么多强者，在古连丹历史上可说是头一遭。期待这种事还会发生第二次，是愚不可及的行为。

而且，莉琳自己也不希望这样吧。她的个性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将麻烦推给小孩或子孙。

就是有这种个性，她现在才会在这里。

就算糟蹋了她的心意也无所谓，爱尔榭拉希望沙耶不要清醒。就算到了现在，她仍然有这种想法。

「不过，这件事不可能发生吧？既然如此，就只能请你清醒了。就算你没那个意思，我也要用强硬手段把你叫醒。因为，击溃他们就是我的任务。」

「万事拜托了。」

沙耶低下了头。面对这样的身影，不知为何，爱尔榭拉将手放到了沙耶的头上。她觉得这么做非常自然。

「这样也好啦。先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们都活着，现在就只有这件事最重要吧。」

就算把手放到沙耶头上，沙耶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改变。不过，她看起来并不厌恶这个动作。有如确认这个触感似地，月夜色的少女凝视着爱尔榭拉。

「那么，该问的都已经问过了吗？还有，你想离开这里吗？」

爱尔榭拉同时询问两人。至今仍压着右眼的莉琳垂着脸庞点了点头，沙耶也以默认表示肯定。

「那么，如果还有话要讲，回到上面再说啰。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你一定很累吧。」

「谢谢您的关心。」

「别在意啦，因为小莉已经是我的家人了。」

「咦？」

「从今天起，请莉琳你使用优特诺尔这个姓。虽然叔父有点神经质，不过只要你不理他就行了。至于其他亲戚，我有办法让他们不要干涉这件事。」

「可是……」

「哎，你想保留马菲斯这个姓也行啦。反正这个名字也不赖。」

如此说道时，微微低头的莉琳抬起脸庞，然后露出微笑。

「谢谢您。不过，学姐说的对，就让我使用优特诺尔这个姓吧。」

爱尔榭拉没有漏看莉琳做出微笑前流露的表情。

那是既开心又难过到想哭的表情。

「还有，我还是称呼您为陛下吧。」

「……是吗。」

这是永远告别那个姓氏的意思吧。称呼自己为学姐的莉琳•马菲斯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在这里的是三王家需要的命运之子——莉琳•优特诺尔。她做下了这个决定。

这句话既悲伤又苦涩。加入这场战争，一点好处都没有。爱尔榭拉不曾后悔，也没有感叹过自己的命运，却还是想要阻止降临在莉琳身上的这股命运洪流。然后，她也做出了自己恐怕无能为力的结论。

（不中用的人，是我呢。）

「……总之，先上去再说吧。」

当自己说出「马菲斯这个姓也不赖」时，流露那种表情的莉琳在想些什么，爱尔榭拉无法完全猜出。不过，那句话并没有伤到她。

爱尔榭拉只知道这件事。

不过，现在的莉琳，已经跨越那道障碍朝前方迈出了一步。

当自己回过神时，爱尔榭拉•亚尔莫尼斯这个名字已经被她追过去了。

＊

库拉丽贝感到自己的耐性已超过了极限。

「我受不了了。」

破坏卡尔冯在道场使用的模拟剑后，她如此低喃。剑柄处被动了手脚，只要施加压力，就会有飞针射出。针上当然有喂毒。得到天剑之人，绝不可能没察觉自己使用的炼金钢出现了何种细微变化。库拉丽贝俯视着坏掉的炼金钢，一边如此想着。就算真的中了这道陷阱，即使上面喂的是急性致死毒物，只要在毒性传遍全身前自断手臂就行了。别说是天剑，只要是在古连丹参加过实战的武艺家，都有这种程度的速度与判断力。之后只要去看医生，就能进行手臂的再生手术，所以根本不会有人迟疑。

不过，这么一来，就无法以最好的状态面对即将来临的战争。换句话说，这才是他们的目的吗？

将一个个齿轮慢慢弄坏。就结果而论，这么做还是能让局势对自己有利。如果这就是狼面众的目的，那他们还满了不起的。

然而，这座都市却拥有库拉丽贝与敏斯这两个能感应到狼面众的人，所以他们的企图绝对不会成功。库拉丽贝的自尊心，不容许他们在自己眼前做出这种事。

这里是外围地带。库拉丽贝将破坏掉的炼金钢抛向外围地带的外面。这是湮灭证据的行为。现在道场那边，发现师父的模拟剑不见的门下弟子们，一定吓得脸色发青吧。

就算想象这种事，她也不觉得开心。

「我受不了了。」

库拉丽贝再次低喃，这次她加强了语气。

「忍着点吧。」

在一旁的敏斯不悦地看着她。

「刚才的战斗都发生在我们这一边，所以还无所谓。但让那家伙随便使用那种强大刭力的话，就等于是引爆其他武艺家的暴躁情绪喔。」

表哥了解库拉丽贝的心情，所以他才会露出不悦表情。

「别理那家伙，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你之所以会有那个下场，是因为你没考虑过的关系吧？」

「啰嗦。」

皱起额头的敏斯如此低吼。年仅十岁的雷冯成为天剑继承者时，敏斯以为这是女王为贬低出了黑尔达这颗老鼠屎的优特诺尔家族所使出的计谋，气得不可开交，也因此拉拢天剑引起了一场小骚动。

女王并不认为这件事情有什么重要，而且女王的力量远远超乎众人想象，因此这场骚动就这样在台面下被解决掉了。

也是因为这样，优特诺尔家族被课处了一笔巨额罚锾……

「多亏了那家伙，我家才变成空有王室之名的穷困家族。」

面对压住额头的敏斯，库拉丽贝大声地笑了出来。她以为只要大笑，心里多少能舒畅一些，但她的情绪却还是没有好转。

看到表情再次变僵硬的库拉丽贝，敏斯的不悦表情也出现了变化。

「喂，你知道吧？我不想被当成煽风点火的一分子喔。」

「哎呀，实际动手的人是我，所以你没必要担这个心吧？」

「陛下会接受这种理由吗？而且空间已经恢复原状了，你没办法瞒过德尔波妮的耳目。」

「这样不是很好吗？」

「给我听好喔！不管怎么想，我们这次扮演的角色都是镇静剂。药剂怎么能无视自己的效果呢？」

「我们扮演的可不是别人决定好的角色。只不过是打倒那些家伙，就结果而论有这种效果而已。」

库拉丽贝望向满脸不悦，又同时浮现焦急神情的敏斯。面对做着这种神技的表哥，她毫不在意地说出了这一番话：

「而且，我们又不是在某人的命令下跟他们战斗的啊？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在那种地方，而且不打倒他们又无法离开，所以我们才打倒他们。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啦……可是，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的状况？」

库拉丽贝变成这样……也就是说，她与狼面众战斗，是在她九岁的时候。那是她决定学习化练刭，并且拜特洛伊亚特为师没多久后的事。天剑不想要有弟子。大多数的天剑都觉得，在提升自身武艺的道路上，必须亲手栽培的弟子只是一种阻碍。自己成立武门的卡尔冯可以算是一个例外。

所以，大家都觉得库拉丽贝无法拜天剑为师。不过，特洛伊亚特却很干脆地收了她为徒。他的信条是——不论老幼，只要是女性，就要以绅士之礼相待。

不过，当时的库拉丽贝为了学习化练刭基础，被强迫加入了特洛伊亚特出身的奈因武门。因为要有一定的基础，才能直接接受他的指导。事情这样定下来后，库拉丽贝为了那天的到来，每天都很认真地精进武艺。

就在那个时候，事情突然发生了。

因为太过突然，库拉丽贝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当时，她遭到偶然遇见的狼面众袭击。与他们战斗完后，却被路人看见她高举炼金钢发呆的模样。在这之后，有时当库拉丽贝回过神，又会像这样遭遇狼面众，她就这样不断重复着战斗。

九岁。对库拉丽贝当时勉强可以的武艺程度而言，他们的实力并不高强。狼面众只有均一化的实力水准，所以库拉丽贝没遇过特别厉害的强者。相对的，他们在战斗方式上下了很多功夫，所以库拉丽贝只把他们当成对团体战的绝佳练习对象。

她有好一阵子都是这样想的，直到遇见跟自己一样跟那些家伙战斗的敏斯。敏斯的想法不像自己那样乐天，而是想找出他们的目的。而且，表哥的辛劳多少有了一些成果，他们的目的跟自己的家族秘密有关。

古连丹三王家与世界之谜有着密切关系，而且自己也涉入其中。那时的库拉丽贝已经理解这件事了。

「就算这样，我也不能放过这个能测试自己实力的大好机会啊？」

「跟你的师父战斗不就好了？」

「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放水。」

然而，在现在的局势下，雷冯应该不会放水吧？

「所以我才想跟他战斗啊。」

「……你啊，真的只有这样想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只是想让雷冯知道自己已经变强了吧？我记得在三年前，你跟雷冯……」

「随便说出少女的小秘密，不是什么好事喔？」

以笑脸如此胁迫后，敏斯倒抽了一口凉气。

然后，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在他脸上，有着心灰意冷的表情。

不，他也看见了吧。这里是外围地带，与学园都市接触的地点就在附近。不过，那儿不准随便进入，也禁止交流行为。即使如此，善心人士还是无所不在。为了尽可能帮助未成熟者集团的学园都市复兴，有人在这里观察那边的状况，也有人向王宫进行交涉，希望能解开禁令。

当然，这些人并不全是存着好心。里面有人想趁机大赚一笔，也有人想去那边看热闹。

总之，平常的外围地带虽然人烟稀少，现在却能在接触点附近看见数群围观民众。

在这些人群中，有数道身影从学园都市朝这边走来。那是三名有着同样打扮的男女。当然，他们穿的不是普通的衣服。从任何角度看，都是武艺家穿的战斗衣。

学园都市的武艺家至今仍未解除警戒状态。考虑到这种状况，应该没人会觉得他们穿战斗衣很奇怪吧？至少对古连丹的居民来说，身穿战斗衣的武艺家并不稀奇。

不过，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来的呢？这样的好奇视线集中在三人身上。

「那个大笨蛋，居然光明正大的……」

敏斯如此低喃。

库拉丽贝也看到了那幅光景。她不可能看错。他的身影才从古连丹消失不到一年，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容貌也不会出现太大的变化。

都市居民还要过一阵子才会发现吧。不过，如果这些群众里有武艺家的话，一定已经发现了这件事。

是雷冯。

「……给我听好。我现在立刻回王宫，是立刻喔。所以你再等十分钟，等十分钟后再开打吧。听好啰，这一切都跟我无关。」

留下这些话后，心如死灰的敏斯跃向了王宫。

十分钟？

库拉丽贝根本不想等那么久。不过，敏斯没阻止到最后一刻的态度仍然值得感谢，就等他一分钟吧。等了一分钟后，库拉丽贝也跟着跃向空中。

当然，她跳的方向跟敏斯相反。

她跳到了雷冯面前。

从天而降挡在前方的少女，让雷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久不见了，雷冯大人。」

「库拉丽贝，小姐……？」

是隆斯麦亚家的女孩，天剑继承者迪古利斯的孙女。

「您还记得啊，我真高兴呢。」

少女笑嘻嘻地露出微笑，雷冯却没有大意。在这张笑脸底下燃烧着的斗志，他无法视而不见。

它炙烈的程度，连站在背后的夏尼德都能感受到。

「喂……」

夏尼德开口叫唤，手也准备抽出炼金钢，但雷冯阻止了他。

「请学长跟菲丽……学姐先退到后面。提高警觉，一有状况立刻行动。等这边分出胜负后，我们要一口气突围。」

「……知道了。」

夏尼德立刻听懂了雷冯话中的含义。夏尼德护住菲丽，然后跟雷冯拉开距离。

库拉丽贝也听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哎呀，你觉得自己能赢过我啊？」

「抱歉，我现在没心情讲废话。」

库拉丽贝的手放在剑带内的炼金钢上面。不过，她没有将它拔出。然而，从体内渗出的斗志却愈来愈浓。两人进入了一触即发的状态，无论何时开打都不奇怪。

「我想起来了。那天，是我初次跟你站在同一个战场上。当时你已经是天剑继承者了，而且还是我初次上战场的监护人。」

「有发生什么事吗？我记不太清楚了。」

排列在剑带上的炼金钢是——青石炼金钢、简易型复合炼金钢、复合炼金钢，还有钢铁链金钢。要从这一排炼金钢中抽出哪一根呢？这是雷冯心里唯一的疑问，而且他一瞬间就做好了决定。

即使听见雷冯的挑衅言词，库拉丽贝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说的也是啦。对你来说，那只是无数战斗中的其中一个战场而已。不过，对我来说却是值得怀念的一战。……打从那一天起，我就很想，很想超越你呢。」

「是吗，那就快点结束吧。我没闲时间陪你这种人玩。」

「嗯嗯，这样最好……」

话尚未说完。

就在此时，库拉丽贝有了动作。她留下站立着的残像，压低身躯冲向这边。炼金钢还在剑带内，指头却摆出了随时能抽出炼金钢的手势。是拔刀术。用不着判断，自己就能确定她想这么做。雷冯的手抓住了刚才决定好的炼金钢——是青石炼金钢。库拉丽贝以直线缩短着距离。

两人同时拔出炼金钢。

复原之光，青与赤互相交错。斩线彼此纠缠。从全身喷出的刭流冲向天际。

这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

然而，两人释出的刭流波动是如此强大，以极速横越了古连丹与洁尔妮这两座都市。

洁尔妮的武艺家感受不到它们吧。不过，对历经无数战役的古连丹老练武艺家们而言，这股波动的强度已经足够令他们有所警觉了。

「居然来真的？那个混蛋！」

回到王宫途中的敏斯恨恨地撂下这句话。

然后是，在外围地带展开的另一个光景。

在外围地带那边，这幅光景在目瞪口呆看着突如其来的武艺家决斗的都市居民，以及混在群众中的少数武艺家眼前展开了。

蝴蝶炎翅剑——被如此命名，库拉丽贝想出来的红玉炼金钢制奇双剑，在半空中飞舞着。使用者一旦握住做成拳套造型的剑柄，这把武器就不会轻易离手，但现场却出现了这样的光景。

它，在天空中飞舞。

在天空中飞舞的它，上面还连着库拉丽贝擅用的那一只手臂。

被哈雷与奇利克再制成刀的青石炼金钢，实现了这幅景象。一边复原，一边以拔刀术释出的斩线，比蝴蝶炎翅剑的赤色剑身更快绘出斩线，而且这条线通过了库拉丽贝的肩头。

被斩断的手臂缓缓绘着圆弧，然后落至地面。

失去平衡的她，从雷冯身边倒了下去。贯入刀身的冲刭深深侵入她的肉体，全身的神经也因冲击而麻痹。她，已无法动弹。

面前是吃惊的眼神。不过，那里面却有着可以用愉悦来形容的色彩。明明流着鲜血，脸上却带着潮红。身体明明已经麻痹，唇瓣却微微颤抖编织着话语：

「你果然是最棒的。」

她以只有雷冯听得见的声音，轻轻说出了这句话。

不过，这句话并未停下他的脚步。

「……复原02。」

雷冯没有继续注意库拉丽贝，将青石炼金钢从刀转换成钢丝形态。

「学长，我们要走啰。」

「喔……喔。」

难以置信的光景令夏尼德屏住呼吸，回答也慢了半拍。雷冯单手抱着菲丽，另一手握着钢丝化的青石炼金钢，然后跃向空中。

直到这个时候，在外围地带的武艺家才做出反应。事情实在发生得太快，连古连丹的武艺家们也来不及反应。

不过，他们还是回过了神。雷冯等人逼近他们身边时，就已经复原了炼金钢。

他们发出怒喝冲向这边。

有如被引燃似地放出激烈刭流，朝这边逼近。

这个时候的他们，已经发现了吧？

发现自己就是雷冯。

发现雷冯•阿尔塞夫已经回到了古连丹。

「我不会轻易放过碍事的人。」

雷冯让钢丝冲向他们，一边淡淡地低喃。

然后，他冲过外围地带。